邁出的步伐沉重無比,歸晚一步步踱到林瑞恩馬前,他依然挺直着身子坐于騎上,她深呼吸一口,柔聲喚道:“将軍……”這一道宛如山澗清流聲,喚回了他遊離的神志,轉過頭,俯視馬旁張望的歸晚,那泛紅的眼眶,隐現淚珠,是為他?不确定地顫着伸出手,見淩亂的發絲散在她頰旁,他拂過,發現歸晚沒有躲,他竟然有些高興,觸上她的臉,鮮紅的印子随之拭在她的臉上,他一陣心慌,用手指想擦去血痕,卻發現血印越來越大,這才發現自己雙手沾血……心頭黯然,他僵住了手勢,突然手心一暖,濕濕的水珠滴在手中,他詫異地看去,看到歸晚嘴唇輕啟,似在說着什麼,他卻聽不清聲音,為什麼……“将軍,請你支持住,馬上就要到督城了,你看,已經能看到城牆了……”歸晚聲調哽澀地說着,想要喚回林瑞恩渙散的神志,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她的心刺痛着,擡首對上他的眸,那種内蘊的光華似已淡然,冰般的冷竣也消散了,剩下的似乎是柔情……以往在樓澈眼中看到的情意突然出現在林瑞恩的眸中,歸晚微愣,北風厲吹,她無什知覺,他的手心卻自帶了一種溫暖,苦澀感泛起,她抑不住淚水湧出眼眶。怎麼哭了?林瑞恩指尖接住那些珍珠串似的淚珠,連他也不知道為何,在身體漸漸冰冷的同時,心底卻是如此溫暖,從手心傳到心髒的陣陣暖意,攪得他難喻的心疼,卻又感到絲絲幸福。她不該哭的……他已經闖出重圍了不是嗎?他還要護住督城,連同她和這半壁江山,一起護衛……在那雄兵重圍下,那種極欲脫險的心情,正如同其他士兵想要回家一般的強烈。明知林府中姐姐已經不在了,家中再無人為他噓寒問暖,他仍期盼着回來……他錯了……至始至終,錯的都是他,不該在第一次見面時心軟為她付帳,不該在鳳栖坡護她周全,不該不忍她傷心,為她俯身拾帕……他錯得太離譜了,更甚者,他貪心地愛上了她,愛着一個根本不屬于他的女人。他怎麼這麼愚昧呢,愚昧到,到了此刻,他明知是錯,卻依然不悔,看到她的淚,值了……就算是錯,也值了……好燙的淚,指間滑過歸晚的臉,林瑞恩溫柔地綻開笑,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那日去接姐姐的屍體,她面含着微笑的含義。視線漸漸模糊,灰蒙蒙的一片籠罩過來,天地蓦然全失光彩,他努力睜開眼,卻怎麼也使不上力道。累了,他太累了……該休息了。他的人生,在馬背上耗盡了,斬敵無數,戰功赫赫,他騎在馬上睥睨天下,以血肉之軀,護住了大半江山,家,國,天下。他不懂,他護住了無數的家,而自己卻沒有家,他無妻無兒,世上也再無親屬,他一刀一劍,血染的戰袍,這一切換來的是什麼?他突然很想再從頭活一次,如果有這個機會,他不會選擇馬上度過人生,他想要親手種一些花,閑來無事看看蔚藍的天空,如果再能和她相遇,他還想為她做些什麼,為她遮風擋雨,撐起綢傘,陪她慢慢走過那瀝青的小巷,聽她笑語盈然。滾燙的鮮血從腰部的傷口流出,眼簾控制不住地緩緩阖上,世界漸沉入黑暗中……耳邊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在千人左右,他很想睜開眼,親口提醒她。熱淚從眼角逸出,他想要睜眼,卻再也沒有這點力氣了。他突然覺得不甘,原以為了無牽挂,如今才發現,這裡還留着他這麼多的眷戀。好不甘……“将軍——”凄厲的一聲慘呼,歸晚想要伸手支撐住他傾倒的身子,卻徒勞無功,眼睜睜地看着林瑞恩從馬上翻落,沉沉地倒在雪地之中。他帶着淡淡笑容,眼角處流出淚水,感到一陣錐心的痛楚,歸晚泣不成聲。他的铠甲早被血染紅泛着黑澤,左腰處流淌着鮮血,滲進雪中,怵目驚心的豔紅。這個冰冷如霜的将軍,就這樣抛棄了塵世,歸晚突然覺得不能接受。這算是什麼結果?她無法接受,他幾次救她于危難,她欠了他多少的情沒有還,他卻連機會都不給她了……哀泣聲四起,周圍的士兵們都忍不住号哭出聲,這個将他們從殺戮地獄裡帶出來的人,現在卻閉上了眼,他們的希望,督城的希望,瞬時崩塌了。北風不知悲,低哮而過,風雪刺骨的陰寒,刮地她眼眶泛痛,半蹲着身子,她拼命想扶起他,他是所向披靡的名将,怎麼可以如此悲涼地倒在這裡,他是英雄,應該是受萬民擁戴着進城的,她不可以讓他暴屍荒野,決不可以。樓盛默然地上前幫忙,才踏前一步,風中竟有勁風聲,閃電而來,他伸手在歸晚面前格擋,同時高呼:“小心。”肌肉的撕裂聲是如此清晰,歸晚茫然地看向樓盛,他的手臂之上竟然插着箭矢,血淌出,滴在林瑞恩的戰袍上,看方位,箭似乎是針對林瑞恩而發。歸晚憤怒地身體輕顫,心口發疼,瞪大眼看向來人。幾百匹戰馬奇襲而來,趁着衆人的悲傷和北風的掩護,直到此刻才被發現。組成兩排的弓箭之姿,引弦待發。中間一人與其他士兵不同的服飾,手中握着強弓,遙遙對着歸晚和林瑞恩的方位,隔着如煙的雪霧,臉上明現着詫異看着狼狽不已的歸晚等人。是她!真真實實的她!怎麼會出現在此地?白淨的容顔上滿是血污,淡青色的衣服上血染如梅,隻是那一雙本是笑意淡含的眸子,此刻比冰更冷,陰郁中刺向他的是濃濃的恨……是殺意!耶曆給她眼中毫不隐藏的殺意震住了,目瞪口呆地凝望前方,注意那個身材魁梧,臉帶刀疤的漢子擋在歸晚和林瑞恩前,再仔細看地上那橫躺之人的樣子,也猜到了幾分事實。原本的部署被眼前這奇怪的一幕打碎了,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抉擇。那魂牽夢萦的人就在眼前,而她卻用一種看着仇人似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讓他不敢動彈,曾經夢想過無數次的重逢都沒有眼前來的震撼。倏地發現自己拿弓對着她,他緩放下手,弩兵們也都放下手中弓箭。耶曆張開口,想要說什麼,兩年來的種種思念,刻骨銘心的愛意,以前曾想過要說的千言萬語,在她銳利的眸光下哽住了,難以作聲,他想要跨前一步,都覺得萬分艱難。他這才發現,他與這女子隔着的并不是十幾米的距離,而是一道鴻溝,那是混合了國家的界限,一步之遙,都相距甚遠。不再理會耶曆等人,歸晚和樓盛合力,重新把林瑞恩的屍體搬上馬背,轉身命令衆人上馬,衆目睽睽,千人包圍之下,他們自若地離開,分毫不在乎弩軍的虎視耽耽。“王……”可湛大喊,奇怪地看向耶曆,想不通這麼好的機會,為何白白放過他們,要知道,就算是林瑞恩的屍首,帶回去也非常有價值。擺手讓士兵住口,耶曆伫立風雪中,目送歸晚等人的離開,他知道,他與她,此生再無任何希望,她剛才決絕的眼神清楚地提醒了他這一點。他與她,隔了太多的東西,是民族的對立,是士兵交鋒所流的鮮血,是林瑞恩的死,将他們分為兩途,形同陌路。隻是他,還是不忍。不忍以箭對之……“王……”可湛走上前,看着他們英明神武的王此刻失魂落魄,兩眼無神,似有留戀,又似有懊悔。哀然地長歎一口氣,耶曆轉過身,雪花飄落,觸面化成水,冰冷的不含一絲情分,他生硬地開口下達命令:“叫主力部隊包圍督城,三日内讓他們投降,不降者,殺!”七十三歸晚(二)(完整版) 空中流霜不覺飛。晚風加劇,吹在身上竟是刺骨的剔寒,天際旋撲雪簾,翩然如柳絮紛紛。歸晚把衣襟拉緊,步伐加快,天色已近晚,此刻軍師請她,想必局勢已然危急之至。正默然想着,臉上涼意絲絲,她伸手輕撫,水痕猶在,擡眼望天,雪似梨花,千片萬片地盛開着,她心中蓦然一痛,雪地中那怵目的紅曆曆回到眼前,呼吸頓顯窒悶,她忙收回視線,不敢再觀雪。靠城口的一個大院臨時做了軍隊主營,近城門的百姓在一天内都遷進了城中,本就蕭索的街道此刻隻見到兵将的身影。天色晦澀,大院染了一層白,瓦片泛着銀澤,青石磚花白斑斓。嚴冬肅殺,陽春未見。林将軍離開阡陌紅塵,竟連春意都一起帶走了嗎?柔腸百轉,酸楚彙聚鼻尖,歸晚強斂心神,踏入院中,院中等候着一個高瘦的士兵,恭敬地說道:“軍師吩咐過,請公子随我來。”再無第二句話,霍然轉身,領先而走。兩人繞到主廂房,此刻已變成了軍議處,一路之上,不見半塊白幡,士兵也無哀痛之色,歸晚疑慮懸眉間,士兵腳步一停,站在廂房門前靜靜不作聲。歸晚領意,輕磕門扉。“是樓夫人嗎?請進。”音調顫巍。推開門,暖氣萦然,屋内一盆炭火紅焰冒星,她繞過火盆,往内室張望,空曠的屋子中央擺着一具上好的棺木,旁邊镂銀的熏爐淡煙袅袅,檀香淺悠如縷。茫然四顧,赫然發現軍師佝偻着身子坐在椅上,銅鈴似的睜大着眼,怔怔對着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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