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歸晚抱上中間的馬車,兩隻手十指糾纏,密無縫隙,樓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鉗開歸晚的手,僵硬的面色在看到歸晚淚流滿面時松懈,心疼地撫上她的面,隻覺得冰冷的,混着滾燙的淚水,灼傷了他的手。“歸晚,不要怕,三個月,我一定來接你。”他怎忍讓她落淚,此刻見她傷心難以自制,對他是何等的懲罰,“不要哭了。”手上的淚越來越多,他心慌起來。勉強控制住心神,歸晚眸光鎖着他:“不要負我……”不要負了誓言,三個月隻不過短短一瞬,但是此生,她生死相随。微微一笑,露出一個清俊的笑容,樓澈堅定無比地點了點頭,雪花漫天飛舞,時旋時轉,落在肩上,手上,發上,樓澈從袖中拿出一塊瑩白令牌,塞到歸晚手中,叮咛道:“這個路上可以用。”往北都是林家軍的地盤,比之樓府的令牌,這個更有用處。風雪更盛,歸晚眼前模糊起來,想要再次抓住樓澈的手,他已經縮了回去,一轉頭,開始吩咐其他人的行動。“夫君——”故意忽視歸晚的喚聲,隻怕一心軟,就再也走不成了。吩咐衆人上馬車,如晴如明一輛,玲珑一輛,三輛馬車隻有歸晚一輛是往北,而其他兩輛都是作惑敵之用。樓盛走上前,樓澈什麼都沒吩咐,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大雪中,那道疤痕也模糊不清了,樓盛也不語,鄭重地點了點。主仆十多年,他自然知道樓澈是把什麼托付給了他,他默然一點頭,無言地告訴樓澈,他會以命護住夫人。仰頭看天,蒼茫天空,白雪漫漫,樓澈不再回望,隻是孤獨地站着,聽着車輪聲響起,入眼皆是一片白色,耳中聽着馬車遠去,他才轉過頭,素白的大地上留下辄痕,蔓延着通向遠方。他靜靜伫立在相府門口,隻有匾額上漆紅的“相府”兩個字似乎仍無變化,紅殷殷地透着莊嚴和沉重。天載四年初冬,樓澈之妻離京,離開那日,京城突來一場風雪……六十八、玉督(三)朦朦胧胧地聽見一陣喧鬧聲,歸晚睜開眼,玄色的床架,淡青的紗帳,顯得有些陌生但不失整潔的房間。記憶如潮,點點滴滴地湧進腦中,她哀吟一聲,坐起身,窗檐外挂着一串鈴铛狀的琉璃,熏風拂至,清脆玎玲,隔窗而聞,分外悠揚。穿戴好衣物,慢步踱到窗前,推開窗,冷冽的空氣撲面而至,精神徒地一振。窗外時有嘈雜聲,還夾雜着聽不懂的弩語,時時提醒她,這裡是北方偏遠小城——督城,而不是繁華的京畿。此處離京城已是關山萬重了……“夫人——”樓盛隔着門恭敬有禮地低喊一聲,随即響起幾聲極有節奏的敲門聲。“進來吧。”門扉打開,走進一個中年婦人,面目慈和,手中端着熱氣騰騰的一盆水,走進屋就招呼:“夫人,你這就起來了啊,天寒地凍的,窗開着受冷……”聽她一如既往地絮叨着,歸晚淡淡一笑,往門外一看,樓盛果然肅立在屋外,面無表情。婦人手腳麻利地為歸晚梳妝打理起來,一邊嘀咕着,這麼标緻的人兒卻整日穿着男裝。梳一個簡單的男兒髻,婦人看着歸晚啧啧有聲,回過身整理房間,手上不停,嘴上也同樣不停,喃喃議論着東家長,西家短的趣聞,說話又急又快,不斷自言自語,還伴着咯咯笑聲。好不容易從她手裡解脫出來,歸晚連忙走出房,把婦人一人留在房内整理事物,聽到房中還傳來唠叨聲,她不禁對着樓盛輕籲一口氣:“比玲珑還厲害……”樓盛一愣,浮出些微笑意。緊随着歸晚向外而行,才走出大院子,巷外的人紛紛熱情地過來打招呼,隔壁的李嬸,賣水果的張三,整天愛吹牛皮的王小哥……看着歸晚一一笑着對答,樓盛默不吭聲,如果不是時局所迫,夫人堂堂相國之妻,怎會與這些市井小民有所牽扯……可是每當看着歸晚笑如朝陽地融入其中,他又有些迷惑,直覺上感到這種變化并不壞,可是問題到底在哪,他這個粗人也答不上來。大半個月前離開京城之時,半路被管修文的部署截堵,幸虧相府的馬車分了三路,引開攔截,他們星夜兼程,馬不停蹄,終于來這北邊最偏遠的城鎮,目前這份平靜,在别離颠簸之後,顯得如此珍貴……“樓盛,别總是苦着臉,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到了。”歸晚含笑着四顧,輕聲提醒。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樓盛低頭一看,果然有個孩子,帶着探詢和好奇盯着他看,又不敢接近。他隻能學着歸晚,擺了一個他認為最祥和的笑容對着孩子。那孩子乍見,面色發白,迅速後跑,躲到李嬸身後。……“樓盛,你還是繼續苦着臉吧。”狀似安慰地看了一眼已經有些僵硬的樓盛,歸晚如是說。兩人應付了一群熱情好客的本地人士,走上大街,往着醉香居而去。醉香居是督城最大的飯館,而督城是弩族與啟陵的交界處,商業交往密切,城中最有特色的就是兩種文化的交融,飲食,衣着,風俗習慣等等,把兩種風格以奇怪的方式融成一體。在路上,既有儒味濃重的啟陵雅士,也有爽朗好客的弩族商人,時時能聽到兩種語言的交流,其樂融融,初到此地時,兩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也許京城的人士都不會相信,征戰了百年的兩個民族,在這麼一快奇特的土地上得到了共融。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也許就是這麼一種感覺吧,歸晚暗忖。步入這嘈雜喧鬧的集市,她反而格外感到平靜,脫離了富貴和權勢,她也不過是個犯夫俗子,處于這俗世中是如此自然,有時不禁會想到,三個月後,能與他一輩子都在着這碌碌中度過,該是怎樣一番滋味。督城地理位置極偏僻,除了軍用通信,其他消息都極為閉塞,離京大半個月,不知京城發生了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手緊緊圈成拳,她忍住心頭竄起的澀意,甩開憂思的念頭。他說過三個月後會來,她就如此堅信着……“夫人,”發現歸晚的笑容有些凝住了似的,樓盛出聲打斷她的思緒,“聽說林将軍在督城外郊訓兵,比我們早一個月進城。”“訓兵?”弩兵與啟陵交戰都是在玉硖關,督城雖然與弩交接,但并非是軍事重地,林瑞恩怎麼選在這裡練兵?随即一想,這又與自己有何關系,歸晚輕笑着搖頭,樓盛也是同樣,總是在不經意間,對那個冷漠的将軍憑空多了三分關心。“到了。”眼一瞟前方,醉香居已在不遠處,饑腸辘辘,歸晚率先加快步伐走去。醉香居内賓朋滿座,熱鬧非常。“沒有位子了?”樓盛面色嚴肅地再次确定,小二在他看似兇惡的表情下,戰栗着點了點頭,求救的眼光看向後面那個極為俊美的公子,卻發現他很悠閑地看着,絲毫沒有制止這兇人的意思。僵持了一會,看到窗邊有兩個客人付完帳站起身,小二高興地幾乎落淚:“客倌,有位了,有位了。”那高興的樣子,幾乎讓店堂内的飯客們以為他找到的不是位子,而是失散多年的親娘。歸晚看向靠窗的座位,兩個人正起身離開,身材挺拔高大,看模樣是弩族人,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個人,更有龍行虎躍之姿,在他轉身的一刹那,歸晚泛起一陣熟悉感。那種隻有身居高位才有的威嚴,她見得太多了,并不奇怪。可是為何那人的姿态和氣勢讓她似曾相識……“夫……公子。”别扭地改了稱呼,樓盛招呼歸晚到窗邊的空位坐下,小二已經如釋重負地去點菜了,歸晚還在回想剛才那個讓她記憶深刻的人影。香氣盈然的粥端上桌,歸晚放下心頭的疑惑,一勺剛下,腦中閃電而過,她低呼出口:“是他……”“王……”謹慎地輕喊一聲,卻被對方厲眸一瞪,可湛忙改口,“公子。”見對方一言不發地吃着東西,他隻能硬着頭皮再接再厲:“公子,這個時候離開家,好象不太好吧。家裡萬一出了什麼事……”聲音越說越小,因為他知道對方不願多談這些,心中哀号着,想他堂堂弩軍親衛隊隊長,隻有面對這新登基的王時,才會如此窩囊。耶曆吃完最後一口,發現他的侍衛隊長面前食物半口未動,面色難看至極,知道他擔心此次行程的安危,安慰道:“這次我必須親自來,有了莫娜的喬裝,你還怕什麼。”“可是,王,你大位初定,大王子一定還不甘心,你如今不守在王庭,會不會……”細聲說着自己的隐憂,卻發現耶曆的面色為之一沉,可湛立刻住口,他又提到了忌諱。老弩王半年前薨逝,死前并未言明皇位誰屬,兩位感情還算深厚的王子就在那一刻蓦然決裂,由于二王子耶曆的才幹一向被弩族所認同,長老一緻支持,大王子隻有退出,誰知他心有不甘,糾集了人馬要與耶曆王子對抗,最終慘敗,被趕到了漠河以北……這件事,被弩都的王室深身忌諱。再次用眼神制止對方的自暴身份,耶曆召來小二結帳,在這樣喧雜的環境裡與他空有勇而沒有謀的侍衛隊長說話,不知會引來多少後患,他果斷地決定出了飯館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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