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他們在一處破廟中歇下。
初夏的山林已經有蚊子了,荒郊野外的山蚊子聞着人氣,成群結隊而來,攪得那幾人苦不堪言,直到下半夜才着睡安穩了。
孫清揚在封死的車裡,隻将小窗用帕子捂住,蚊子便飛不進來了,所以她并未遭受蚊子叮咬,且又日日被關在車裡,白日裡有大把時間睡,到了夜間反倒睡不着了。
等下半夜,聽見那幾人的呼噜聲傳來,她知道時機到了。
她脫下絲履,抽出鞋墊子。
這鞋底是千層底的,是小翠親手為她一層一層納制的。
與平常鞋千層底不同,她的這個鞋底中間有一部分是做空的,空出的部分恰巧就在前腳掌至足弓處,是最不用力的地方。
取下兩層鞋墊便露出了空處,那裡正放了一把匕首。
她原本打算撬開被封死的車門,可後來一想,若是撬到一半,那幾個人醒了過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于是改為撬地闆。
馬車整體是榫卯結構的,說好撬其實挺費勁兒。說不好撬,可掌握了技巧就很輕松了。
她沒有夜視眼,隻能憑感覺摸索,好在白日裡都用發簪在每處闆塊交接的地兒做了記号,這會兒隻需摸着記号就可找到下刀處。
她每撬起一頭,便轉頭去小窗看看外頭的情況。
他們在西偏殿内點的油燈這會兒已接近油枯了。
山裡夜涼,尤其是到了下半夜,都得蓋被子,但他們幾個都是血氣方剛的大漢,自然是不怕冷的,甚至有人袒露着肚皮四仰八叉地躺着。
偶也爾有山蚊子落在其面頰或身上,蒲扇般的手掌便毫不客氣地呼過去,打自己的臉也絕不手軟。
撬開第三塊闆時,她試了一下,已經可以下去腿了,隻要再撬一塊,那麼便可逃脫了。
當她撬起第四塊闆時,因為太過激動,一時手抖,加之木闆沉重,竟就脫手掉落了。
她急忙去撈,隻抓住了一頭,另一頭砸在了地闆上,發出一聲巨響。
當即有人醒來,舉着油燈過來察看,她趕緊假裝在睡。
那人圍着車子轉了一圈,沒發現問題,卻把馬兒吵醒了。
馬蹄在地面上跺了兩腳,發出沉悶結實的聲音,鼻子不停地噴氣,将另外幾人吵醒。
那幾個罵了他幾句,換個姿勢又倒頭睡了。
等那幾人再次歇下,孫清揚再次搬開木闆,然後蹑手蹑腳下了地。
破廟大門被堵上了,她便繞到殿後,從小門逃了出去,然後一路狂奔,慌不擇路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東方魚肚白才停下四目張望,發現四面皆森然,草木森森。
清晨露重,鞋子裙擺已沾濕,跳過一條小河時,還摔了一跤,把腳給崴了,裙擺下濕了一大片,還沾了一大片污泥。
這會兒腳崴了,跑不動了,可擔心歹徒追來,隻能強忍着痛一瘸一拐往密林逃去。
她的想法很簡單,密林裡草木多,若那些人追上來,想找到她也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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