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海臨行前鐐铐加身,趙長甯前去送他,這位半生風霜富貴并行的首輔對他搖頭笑道,“後生可畏啊,老師當含笑九泉了。”
他口中的老師,正是趙長甯的外祖父。
趙長甯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對着陸澤海的背影磕了好幾個響頭。
陸澤海對不起天下人,卻沒有對不起趙長甯。
沒有一個人知道,所有上達天聽的證據,均由趙長甯一手所呈。
建安二十五年冬,皇帝病重,不顧朝野非議任命趙長甯成為内閣新的首輔。
趙長甯成為首輔的那一天,曾踏過五個被皇帝當場杖斃的言官的屍體。
病重的皇帝冷笑着,“外頭那群蠢貨,隻看的到當下。”
趙長甯跟在皇帝身後,不發一言。
皇帝搖了搖頭。曾經英俊的帝王也在歲月的磨損下兩鬓略泛起了白色,神情肅冷深沉,轉頭看向趙長甯的時候又顯得有幾分柔和。
皇帝似乎想摸一摸趙長甯的發頂,趙長甯微微一側,皇帝的手落了空。
這一次帝王沒有勃然大怒,隻是眯着眼睛,細細瞧着趙長甯,“隻要你還戴着這頂官帽,就忘不了以前的事,是不是?”
常平躬身捧着酒杯,身後還跟着幾名身着飛魚服,腰挂着金色彎刀的錦衣衛。
他們走近的時候,趙長甯是有預感的。
他從那位和善的太監眼中看到了憐憫。
皇帝散漫一笑,“賞你的。”
趙長甯跪了下來。
皇帝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微微勾唇,“趙卿,以前的事,是朕糊塗,此後便安心留在内閣吧。”
跪在地下的趙長甯眼睛眨了眨,垂下了睫毛,神情似譏似諷,“陛下,您這一生可曾真正信任過誰?”
皇帝少見的沒有說話,他的眼神穿過趙長甯,仿佛墜入了渺遠的過去,也許曾經有過,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趙長甯笑了聲,閉着眼睛,一飲而盡。
趙長甯是皇帝留在内閣的一劑毒藥。
這劑毒藥加快内閣腐爛的步伐,等觸及守舊派的利益,民心所歸,人人口誅筆伐,朝廷廢除内閣才順理成章。
故經由皇帝的放權,趙長甯在位時内閣權力将達到曆朝的頂峰。
皇帝開始擔心這顆棋子不再甘心做棋子。
更何況這顆棋子還對他心有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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