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樾言側目淡然掃了我一眼,轉而面向段止箫道:“殿下,段琬夜一死,其手下餘孽在短時間内必定會有所動作。所以于遷都謹耀之前,還請務必要看清形勢再下定奪。”
“說來也是,這十餘年來,他在南北兩域所私自攏合的勢力也并不在少數,若是想要徹底根除幹淨的話,怕是得用上少說一年半載。”段止箫扶額歎道,“隻是登基繼位一事,尚不可再有半分拖沓,大國無君,則天下必亂。”
随行于側的孔綏聞言至此,亦是連連點頭以力表贊同道:“先皇駕崩已久卻始終不得安眠,殿下現下首先需要做的,便是将遺诏宣告于天下衆人,即刻重築宮殿,安撫昔日受驚離城的諸位王公貴族,從而建立新的宗家政權,絕不可讓那些個心有歹念之人有機可乘。”
“此戰之後,反叛者的力量也算得上是削減了大半。”人群之外的姜雲遲雖面有疲色,眸底的光芒卻不失厚重的力量,“屬下屆時若能親眼見得殿下登基成為新一代叱咤風雲的帝王,那可真真是榮幸之至啊!”
“言之尚早,不可過于心急!”段止箫聽罷不由輕聲笑道,“雲遲倒也是個沉不住氣的主兒,瞧瞧你這性子,同樾言搭檔如此之久,當真是一點也沒得到完善。”
蓦然遭人提及,沐樾言登時駭得一怔,偏過頭去,便恰好聽得姜雲遲正拿了他當話頭打趣道:“殿下不能這麼說啊,要知道樾言他近幾年以來,滿心思都在琢磨着如何取悅自家夫人,工作上的事情,可沒少疏忽過。”
“哦?果真是如此?”段止箫似笑非笑地瞅着沐樾言道,“樾言,既然雲遲都這般說了,待到隔日回到北域,我可得扣減你每月的俸祿。”
沐樾言仍舊神色淡薄,隻是探手輕輕攬在我肩頭,面無表情道:“屬下……暫且無言以對。”
我面色一紅,頓覺羞赧地低下了腦袋,而身側一衆人卻是随之開懷大笑,連綿的聲響陣陣滲入初晨的白霧中,久久不曾斷絕,唯獨人群後方的譚今嶄及其手下始終沉默不語,似是并未被此番場景所動容。
事後回到棧中暫歇,吩咐掌廚小厮炒了幾道小菜,又備了酒水以供一夜為歇的衆守衛将士們享用。段止箫攜了孔綏沐樾言等人一道入座大堂,彼時雖是早已身心疲乏,然心中熱度還尚未退卻,就着桌上幾盤味淡的菜肴下了酒,不斷執着于談論往後的各項計劃,而我則順勢回到廚房中熬湯煮粥,想着依沐樾言的口味來額外備上一些吃食。
手下正一時忙得不可開交,姜雲遲反是不合時宜地繞着竈台鑽了進來,朗聲對我說道:“喲,黃毛丫頭轉眼變成了賢妻良母,可喜可賀,可歌可泣啊。”
我捧着一隻鹽罐子直笑道:“姜姐姐有閑情到廚房裡來鬧騰,倒不如到段止箫那頭再告上兩狀,讓他接着克扣阿言的俸祿啊。”
“你還記着呐,當真不得了!”姜雲遲大驚失色道,“顧皓芊,你且聽我說說,樾言那小子按年算的俸祿可夠你們吃到下輩子了,要真讓殿下扣上那麼一點,也并無什麼大礙。”
我不說話,隻是埋頭瞧着瓦罐裡香氣升騰的濃湯,怔然靜默了一陣,瞧着身後姜雲遲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混亂模樣,倒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來,定定望了她道:“姜姐姐,說起來……在這之後,阿言他們會再去哪裡呢?”
“诶?怎麼了?”略微呆了一下,姜雲遲擰眉反問我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匆匆掠了一眼遠處大堂雜亂一片的人影,複又捧着小腹低頭喃喃道:“嗯……我自己倒是沒什麼需要在意的,就是怕苦着了孩子,如果可以的話,想找個安生一些的地方穩定住下來——四處奔波的話,恐怕有些吃不消。”
“呃,也是,真要等到日後一切安定下來,你這孩子都該學會說話了。”姜雲遲應聲點頭道,“不過啊,樾言他為人再怎麼刻薄,也不可能會跟自己的孩子過不去。等古晁城這陣風頭過去了,他必然會抽時間來好生照拂于你,所以……你也沒必要對将來的去向太過憂心。”
“嗯,我知道的……”緩緩将那一瓦罐熱湯自竈台間捧了下來,我熄了柴火,方要端着它直往屋裡走,反是被姜雲遲一手匆匆接過,盯着我,故而輕輕笑道:“得了吧,有了身子的人也不知道注意着些,摔着了可該如何是好?”
我愣了愣,見她難得這樣貼心溫柔,便隻好低低放下了手臂,轉而跟着她緩步挪出了廚房。
姜雲遲一向是個話痨的人,這會子好不容易逮着了機會,便一個勁地邊走邊問道:“話說,孩子叫什麼名兒想好了沒,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們都不知孩子該和誰姓。”我輕聲細語道。
“這還不簡單,祖姓當為言,孩子生下來認祖歸宗,天經地義。”
“我倒是覺着姓沐挺好的,當初帶阿言入宮的那位沐叔叔雖走得早,但他畢竟待阿言有恩,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存在。”我柔聲道,“往後孩子生下來,還是有必要去他墓前探望一番。”
姜雲遲聽罷隻是頻頻皺眉道:“哎,成親生子果真是件麻煩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話,甯願就此獨自一人逍遙一生,也不願為這些繁瑣之事所束縛。”
我笑了笑,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忽聞耳畔風聲大作,心頭登時一跳,再偏頭時,便聽得姜雲遲陡然一聲厲喝道:“快趴下!”
身體尚未及時作出任何反應,一支疾飛而往的銳利箭矢已是生生自我頸邊橫擦而過,淩然撕裂我臂間一片綿軟的衣角,最終狠狠釘入正前方所在的牆頭深處,無端于我肩頭留下一道猙獰的劃痕。
我掙紮着退後數步,反被姜雲遲揚手一把撈回身邊,瞬間拔刀出鞘以相抵護,而方才細心熬煮的熱湯登時被抛至空中,翻滾滌蕩着灑落了一地。
大堂内前一刻還手執杯盞飲酒助興的衆人紛紛自席間站起,各自緊握手中武器,無一例外地朝院内圍牆上方投來了警覺的目光,以孔綏沐樾言為首的一衆守衛逐一上前,冷冷揚聲呼喝道:“未來天子腳下,何人膽敢在此造次?”
而段止箫亦是眯了鳳眸負手立于人群中央道:“方才我要殺段琬夜的時候無人出來,這會子人都沒了,可又是何必要出來作亂?”
片刻之餘,隻見那高矮參差不齊的院牆内外,瞬間冒出了一大片數不清的黑色身影。我瞳孔猛然一陣緊縮,隻覺事情有些異樣,方要朝屋中邁出微微一步,即刻見得牆頭高處數人霎時持弓對準了我的心口道:“客棧裡的人,一個也不準動!”
姜雲遲應聲将我拉至身後,旋即恨聲朝外圍一衆手持利箭長刀的敵人怒吼道:“好大的膽子,你們可知道這裡是屬于誰的地盤?”
牆外來者不答,半晌靜默,卻是段止箫兀自一人低低笑出聲來,彎了眉眼,似是有所了然地淡聲說道:“想不到啊,當真是想不到,我段止箫曾一人小心謹慎地度過了那麼多個年頭,卻終究是……”
話未說完,隻聽得一聲尖銳而又沉悶的異響,接下來欲說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轉而替代而來的,即是瞬間将幹澀唇角湮沒的猩紅血花。
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是那将段止箫團團圍護住的人群中央,陡然刺出了一枚老舊得略微有些生鏽的短小匕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直接貫穿了他的咽喉動脈處——精準而又迅猛,狠厲而又沉重。
像是一記無人能夠預料的驚雷,又像是黎明岸前一道轉瞬即逝的煙火。
自那一刻起,所有人眼前的世界便就此褪去了原本應有的顔色。我驟然回眸,自大堂内外瞬間轟動起來的喧嚣人群中,迷茫無措地對上了沐樾言的眼睛,卻見得他那雙向來沉靜如水的瞳孔深處,有某種深切的情緒在徹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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