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醉夢很喜歡這首詩,像喜歡《廣陵散》一樣的喜歡。
《廣陵散》可以由他抒發内心的憤慨浩然,這首詩則承載着他的夢。
前半生傲然于一張臉,後半生悲苦也源于一張臉。
九皇女想強取豪奪,他不願,母親更不願。
母親說這是辱沒了門楣。
那以後,醉夢便惴惴不安。
那份不安很快就應驗了。
胳膊哪擰得過大腿,母親被冤入獄流放,自己也飄零絕色坊。
絕色坊有九皇女父族在裡面,九皇女在那裡,可以光明正大對他施暴。
醉夢甯死不從,并用頭上的簪子刺傷了九皇女。
其實他是想刺死九皇女的,可惜失敗了。
九皇女大怒,差點掐死他,後來又停手了,獰笑着告訴他,她不屑殺了他弄髒手,因為在絕色坊,真要折磨人,方法多的很。
醉夢咬牙,一一熬過去了。
老鸨讓他自己想個花名,他選了醉夢。
從此,絕色坊頭牌醉夢,豔名遠揚。
他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像夢一樣半醉半醒稀裡糊塗。
頭上的簪子始終插着,這不是給嬌客的,而是留給他自己的。
但這支簪子,再也沒用出去過。
因為他遇到了一位不像嬌客的嬌客,女帝。
女帝來過之後,絕色坊那些流言蜚語輕視呷呢忽然就離他萬丈遠了,九皇女也來了,威逼利誘,讓他為她所用。
九皇女以為他從前的表面馴服是怕了,但其實,醉夢隻是在等待時機罷了。
時機沒等到,先等來了女帝。
醉夢笑道:“好啊。”
轉頭,便一五一十,告訴了女帝。
他對女帝歸心,并不隻是因為她懂他的《廣陵散》,還有更重要的,他在女帝那裡,體驗到了什麼叫做尊重。
九皇女之亂前半個月,女帝最後來了一次。
大概是看出他情窦微開,女帝眼波流轉,微微颔首,矜持道:“家有正君,自然該避嫌的要避嫌。”
家有正君,家有正君……
簡簡單單四個字,毫不留情打破醉夢的幻想,從此再也沒辦法産生那種不敬的心思。
醉夢倚在榻上,看着窗外的風景。
沒錯,他還用着從前的花名。
他被發還家産,賞了黃金萬兩,衣食不愁,但因為曾經流落青樓的緣故,無人求娶,好在醉夢自己也不在乎就是了,孤家寡人,閑雲野鶴,怡然自得。
因為醉夢隻想做一個人的正君,隻想為一個人彈《廣陵散》。
可惜,此生注定無緣。
醉夢攏着手腕上的星河珏首飾,此生,醉夢最喜愛的便是星河珏。
時不時的,醉夢心裡會生出一種妄念:女帝看到星河珏時,會不會想到他這個取名字的人?會不會想到“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應該不會吧。
畢竟已經有了鳳君在側。
醉夢望着不遠處已經落灰的笨重古琴,低笑一聲,尾調綿長,似惆怅、似釋然:“咱們女帝,還真是個溫柔到骨子裡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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