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延沒料到主公會問這個,還問的如此認真,愣了一下才道:“羯人乃匈奴别部,多為羌渠後裔,還有些來自西域。”
“羯人有自己的國名或是氏族之名嗎?”
“有!多以部族為名。”弈延答道。
“若是把這些族名譯作與漢人相似的姓氏,改胡名為漢家之名,可行得通?”梁峰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可是仿效匈奴?”弈延反應極快。在并州的匈奴貴族,大多都用漢姓。因為和大漢聯姻數百載,王族皆從劉姓,那些無法姓劉的,則姓王、姓陳、姓張、姓黃。非但用漢姓,連衣食住行都與漢人無異。并州諸胡對這些毫不陌生。
“正是如此。”梁峰道,“而且從今往後,若是羯人想進部曲成為正兵,就要通曉漢話。若想成為軍官,還須得識些漢字。”
這分明是用晉升為作為籌碼,潛移默化更改羯人的習慣,弈延臉上卻沒有什麼被冒犯的表情:“此法能行得通!各族貴人都會漢話,有名有姓的更是人上之人。我也是出外佃田才偷偷學會的漢話,如果不是遇上主公,恐怕終生都無法識數習字。主公待我們如人,而非犬馬,我們怎會不知主公仁厚?”
聽到弈延如此說,梁峰不由松了口氣。也是,延綿四百年的大漢剛剛過去,中華文明仍舊是輻射周邊的強勢文明。就連以前的死對頭南匈奴都能被同化的跟漢人無異,何況這些給人種田的羯人呢?
“如此便好。那從明日起,就收集你們的氏族之名,改成漢姓。對了,你的氏族是何名?我看看換做什麼姓氏更好?”弈延可是部曲的主帥,自然要由梁峰親自更名才好。
誰知這次,弈延并沒馬上回答,猶豫半晌,他才道:“屬下想跟阿良一樣,從主公姓氏。”
梁府的奴仆邑戶,不少也沒有自己的姓氏。像阿良這樣的,因為表現出色受到主人重視,便會讓他以“梁”為姓,算作家奴。
梁峰可沒料到弈延竟會如此說,然而思索片刻,他便搖頭:“阿良不過是我府中奴仆,你卻非我家奴,而是我軍中大将,怎可相提并論?姓氏一事,自當慎重。”
沒想到主公拒絕的如此幹脆,可是“并非家奴”一句,又包含着何等的信任和尊重。弈延猛地哽住了呼吸,過了會兒,才低聲問道:“那‘奕’這個字,可是姓氏?”
“自然是姓氏。”姓奕的人雖然不多,但是這确實是一個漢姓,而且來源皆是先秦,很有些年頭。
“既然如此,屬下便以‘奕’為姓!”弈延答的幹脆。這兩字是根據他的胡名而來,不過弈延最初并不認字,還是主公選出這兩個合适的文字,教會他的。如果不能以“梁”為姓,自然要用這個日日被主公稱呼的名字才對。什麼族名,國名,他根本就不在乎!
看着弈延那副倔強模樣,梁峰輕歎一聲:“如此也好。不過你雖未滿二十,卻已是營中主帥,與外人相交,還當有個表字才行。我便賜你一個字吧,就叫……‘伯遠’可好?”
弈延猛地擡起了頭。有名有姓已是難得,表字,更是士人的特權!主公竟然為他取字!如今他也學了不少文字,知道“伯”乃是長兄之意,主公知道他曾經有過一個早夭的弟弟;而“遠”則對應“延”。這個表字絕非随意而來,是主公特地為他起的!
“多謝主公賜字!”話語脫口而出,短短一句中,不知包含了多少心思。
看着面前青年泛紅的眼尾和微微發抖的身體,梁峰心中不由也有些觸動,柔聲道:“從今以後,所有敬你重你之人,自當以表字相稱。這也是你應得的禮遇。”
不,這不是我應得的。沒有任何人,漢人、匈奴人、羯人……會如此待我!弈延垂下了頭顱,用額頭抵住了地面。隻有主公會把我看得如此之重,也唯有主公,會以這樣的禮遇,來敬我愛我。
無數思緒在腦中翻湧,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隻有用這頂禮膜拜,方能表達他心中激動之萬一。
案前,傳來了一陣沙沙聲響,一雙着絲縷足衣的纖足來到了他面前,随後,那人跪坐下來,扶住了他的肩頭:“隻是區區一個表字而已,以後若有朝廷封号,統帥大軍,号令千萬,可如何是好?伯遠,起身吧。”
這聲呼喚,讓弈延雷擊似得抖了一抖,緩緩擡起了頭。那張熟悉的面孔,亦如既往,俊美無俦,還帶着一絲略顯戲谑的善意輕笑。兩人離得如此之近,似乎在那黑色凝沉的眼眸中,都能望見自己的倒影。這便是他的主公,他今生唯一敬愛之人。
心中那份狂喜,混入了些許酸澀,些許掙紮,可是弈延并未讓它們顯在臉上,隻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從那日起,梁府内外的羯人都開始更換姓氏。有些姓何,有些姓史,還有些用了米姓。那些難讀的,拗口的名字也紛紛簡化為一字、兩字的簡單漢名。若是他們仍有酋帥,或是身處村落之中,可能還會有些抗拒掙紮。但是這裡是梁府,是庇佑他們,讓他們重獲新生的佛子腳下。就連最最頑固,絲毫不通漢話的老妪,也默默接受了這個嶄新的安排。
悄然無聲,那群有着高鼻深目,彩發異眸的羯胡,用起了漢名,學起了漢話。而這一點,自然不會被其他百姓錯過。
藥師佛能點化夜叉,為其化胡為漢,效命座前。他大慈大悲,神通無敵,能降下雷霆閃電,毀滅亂賊;亦能施醫送藥,解救垂危傷病;有如此神力,他自然可以除蝗滅災,保佑梁府内外的田地不受蝗神所侵。
随着藥師佛的大名廣播四野,梁府和高都縣令共同發動的滅蝗計劃,也轟轟烈烈地施展開來。
第101章滅蝗
田地裡,麥子已經揚花,結出穗來,這是去歲播下的冬麥,再過個把月,就能開鐮收割。除了這些麥地,墾出的新田裡也都撒上了種子。背井離鄉,流浪到這個陌生地方,田地裡的糧食就是新附流民唯一的希望。等到收了夏糧,隻要還了官府借來的種糧,就不用再忍饑挨餓,四處逃荒了。
因此,這些農人就跟照顧眼珠子似得,仔細照料着田裡的莊稼。高都真是個好地方,非但會借耕牛給他們開荒,還有村裡的老人會抽時間給他們講解一些從未聽過的農事法子。何時除草,怎麼上肥,澆地時要澆到何種程度……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這些可都是隻能父傳子的寶貝經驗,就算種了一輩子田,也未必能知曉清楚。就算那些懶惰愚笨的,也要努力聽上兩耳朵,指望着靠這些多收一鬥米糧。
然而所有這些,仍舊沒有縣裡組織的除蝗讓人震驚。那可是蝗神啊!不都說蝗災乃是天災,根本不能燒不能殺嗎?怎麼還能滅蝗了?
“阿柱,這麼做真的妥當嗎?”狗兒背着個耙子,哆哆嗦嗦跟在鄰人身後。他也是今年剛到高都的,一家開了三十畝荒田。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正趕上府裡招人除蝗,據說還有賞。被這個鄰居一鼓動,他就忍不住跟了上來。
可是臨到頭上,這害怕的勁兒才泛上來。他們要除的可是蝗神啊!往年不是都要祭拜上香,祈求蝗神娘娘不來田地光顧嗎?如今香倒是不燒了,改成燒蝗,簡直駭人聽聞。若是蝗神娘娘怪罪下來,毀了他家田畝,可如何是好?
“怕什麼!”前面那青年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大聲道,“咱們這可是高都,有藥師佛庇佑呢!佛祖座前供奉百鳥,最恨的就是蝗蟲!多殺些蟲,藥師佛高興起來,可不就能保佑咱們了嗎?”
“還有這說法?”狗兒聽得一愣一愣的,小聲問道,“是因為藥師佛,縣裡才不讓結網捕鳥了?”
誰沒個捕鳥果腹的時候啊。這裡靠近太行山,林子多,鳥更是不少。當初好些人都惦記着捉些鳥來打牙祭呢。誰料縣裡發了令,不能濫殺鳥雀、蛙和無毒的菜蛇,直接少了大半野食。狗兒膽小,根本不敢犯忌,已經好久沒吃上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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