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敢搭話?”于斯年不解。“因為他不理人啊。美院嵇叔夜,你當開玩笑的嗎?鐘會來了都不行。”嵇叔夜就是嵇康,當年嵇康在樹下打鐵,貴公子鐘會慕名而來,帶着随從在旁邊守了半天,嵇康都不理他,最後還打了個機鋒,鐘會從此記恨上他,最後找了個機會把他害死了,廣陵散從此失傳。我給瑞瑞剝着糖果,看了她一眼。“越吹越沒影了,什麼美院嵇叔夜,能換個吉利點的外号嗎?這兆頭也太不好了。”沐蓁笑起來。“師兄,你不會還不知道你這外号哪來的吧,還嫌兆頭不好。”“哦,我外号哪來的?”“你當時有個狂熱粉絲,是個女的,叫什麼冉蕾蕾的,你還有印象嗎?”“不記得了。”“也難怪,你那時候粉絲那麼多,記不清是正常的,于木頭,你看我師兄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他當初有多好看了,那真是,雌雄莫辨,我見猶憐……”我給瑞瑞喂了糖,順手彈了一下她腦門:“你這嘴裡還能不能有句好話了?”“哎唷,我就形容一下嘛,你懂我意思就行了。”沐蓁俨然是在說書,于斯年也聽得認真:“話說那個冉蕾蕾,也跟鐘會似的,迷戀我師兄,天天去美院守着。她家裡還挺有錢的,可惜我師兄不吃這套,也不理她,她守着守着,因愛生恨,就找人把我師兄打了一頓。”“還有這事?”我無情戳穿她:“我挨了打,自己怎麼不知道。”“不可能,就是你大一那年冬天的事,你不記得了?”沐蓁說得很是真切:“據說他們想打斷你的手,但是你一直護着手,所以把你背上身上卻打傷了,躺了兩三天呢,你還讓我幫你瞞着我爸,别讓他知道。”我想起來了。我還以為是葉修羽他們打的,因為我挨打時真真切切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非常像葉修羽。那頓打算是把我年少銳氣打掉一大半,我意識到自己無論畫得多好,在他們面前都是可以随意戲弄的蝼蟻。原來不是他們打的我。“你确定是那個冉蕾蕾打的我?”“當然是她啊。”沐蓁驚訝地看着我:“美院都傳瘋了,就瞞着我爸呢,不然你以為大家為什麼叫你美院嵇叔夜呢,你還嫌兆頭不好,真是後知後覺,哈哈哈。”她笑得沒心沒肺,于斯年卻一臉擔憂地看着我。“那你的手……”“沒事,當時沒受傷,現在也挺好的。”我把手張開給他看:“還能畫個幾十年呢。”“對了,師兄,你上次那幅畫被我爸拿走了,怎麼辦啊?”“拿走就拿走吧,”我站起身:“沐蓁你跟我過來,給你看個東西。”-“其實人生真奇妙,師兄你當時甯死不肯從冉蕾蕾,現在還不是落到大魔王手裡?真是金簪子落到井裡,逃也逃不過。”沐蓁這烏鴉嘴,一天到晚沒一句好聽的話。還整天給人起外号,估計那個美院嵇叔夜也是她起的。“哎,師兄,說到你家冰山大魔王,他怎麼老是不在家啊,你可要好好注意啊,大魔王長得挺好看的,這樣整天在外面亂跑,也太不安全了……”“你管好你家于斯年就得了。”我推開畫室門,沐蓁總算還有點學畫的樣子,嘴終于停了下來。她一眼就看見了我正在仿的那幅畫。“哎,你仿的這是那幅,我還從來沒看過呢。”她好奇地圍着那幅畫打轉:“難道是你自己畫的,師兄你也太厲害了吧,比我爸的還好……”“不是我畫的,是仿的。”“仿的?那原畫呢,我從沒見過這一幅古畫啊。”沐蓁拿起我刻了一半的印章來看,皺起眉頭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沐蓁,你把我當師兄嗎?”“當然啊,我這麼聽你的話。”沐蓁擡起頭來,看見我神色嚴肅,頓時怔住了。她就是s城人俗稱的那種“乖囡囡”,平時瘋鬧,其實最會看臉色,一見我臉色嚴肅,頓時裝得很乖。“沐蓁,我現在需要你做一件事。”我認真地告訴她:“你必須把你跟于斯年的事,告訴你爸,和他家長,你們不能再這樣不明不白地在外面住下去了,知道嗎?”沐老頭一把年紀,掌上明珠的獨生女,好不容易養到快二十歲,沒名沒分跟人同居,還瞞着所有人,對方長輩老師全部不知道。沐蓁臉上的熱鬧神色褪去了。她其實很心虛,而且害怕,從她今天進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斯年也說不能這樣下去了,但是我怕……”“你怕什麼呢?怕于斯年跟你分手嗎?不會的,我覺得他是個能擔起責任的男人。就算你們暫時分開,是你的總會是你的。這世上的事不怕遲,隻怕做錯。”沐蓁眼睛裡噙着眼淚,可憐巴巴地看着我,我無奈地張開手,她如同遇到救命稻草一樣,抱住了我。“我怕我爸生氣,他一定會對我很失望。”“不會的,他非但不會生氣,而且還會有點高興。”沐蓁擡起頭看着我:“真的嗎?為什麼?”我笑着摸了摸她腦袋。“因為我有一幅畫給他看。”狼狽化解沐蓁這一場事,花費我半個月工夫。期間夾雜無數的争吵,解釋,好不容易把雙方長輩都約到一起坐下來談談時,說不了兩句,又話不投機。沐蓁和于斯年一對小鴛鴦坐在一邊瑟瑟發抖,隻能我來打圓場。那邊還好,畢竟隻是師父,沐老頭是動了真怒,雖然于斯年無論如何看都是個優秀青年,天賦心性都極好,但是宿怨難解,沐老頭怎麼看他都不順眼。我勸到後來,發現沐老頭其實已經認清事實,隻是心裡一口氣順不過來,于是找了個機會,把那幅畫拿了出來。一切迎刃而解。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做有點不厚道,這幅畫殺傷力太大了,幾乎危及原則。這世上這麼多行業裡,我們畫畫的最吃虧。我們這一行的頂尖者,接觸不到我們這一行最頂尖的作品,隻能跟普通人一起擠到博物館去看展出的複制品。像這種私藏的古畫,更是一輩子連邊都摸不到。這邏輯就跟當年居裡夫人做實驗找不到鐳還要靠人捐一樣。我還好,沐老頭是真的眼饞,他名聲在外,常常被人請去鑒定古畫,每次回來都倒上二兩小酒,一邊喝一邊唉聲歎氣,酒後還高誦幾句李白的詩,十分好笑。下次别人一請他又去,就是為了鑒定時能看兩眼,摸兩下。沐老頭收入不高,學校工資加上津貼也有限,畫畫雖然能賣些錢,但是生産者怎麼跟資本家比,攢一輩子也買不起這幅畫。他以前還開玩笑說他去世之後身價能漲一漲,可惜他自己是享受不到了。我拿出這幅畫之前,他還在發脾氣,海棠花剛露個頭,他就不說話了。沐蓁在他背後,朝我做個鬼臉。沐老頭繞着畫緩緩地轉了三周,他以前跟我講構圖,就是要正反看,人眼是有偏差的,有時候正看很漂亮,其實翻轉後就發現比例很有問題。我緊張地盯着他臉色,怕他太激動,吓出個好歹。“手套。”他忽然說道。沐蓁連忙遞上手套。沐老頭拿着放大鏡,把這幅畫一寸寸研究,最後的印章尤其看得仔細,我連忙趁機問:“師父,我最近在仿這幅畫,印章老是弄不像。”“展子廉是魏碑體書風,你隻學了個瘦金,怎麼弄得像?”沐老頭臉上一點笑容沒有,瞥了我一眼:“你現在想起畫畫了?”“現在生活穩定下來了,時間也充裕,這兩年準備好好畫點東西了。”我裝出十分老實的樣子回答道。沐老頭哼了一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又繼續看畫了。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大概是看累了,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沐蓁十分狗腿地在給我捶肩膀,端茶遞水。“算你請的好救兵,這聲師兄沒白叫。”他說沐蓁:“改天再收拾你。”他一直沒問這畫是從哪來的,大概默認是紀予舟弄來的,沐老頭常幫人看畫,估計也聽說過紀家的名頭。我知道沐老頭心情好不止因為這幅畫,還因為我。在他看來,我是浪子回頭,不僅重新開始畫畫,而且還擔起了作為師兄的責任,這才是他的親傳弟子應該做的事。一切都弄好之後,我去找邢雲弼玩,這幅畫幫了我大忙,我暫時還想不到怎麼答謝他,關鍵是他看起來什麼都不缺,這就有點難了。好在最近予舟也忙,瑞瑞要進幼兒園,我在漸漸減少相處時間,所以閑暇時間大把,練字練得眼花,出去找邢雲弼喝茶。他每次找的地方都挺特别,這次也是在幾十層高樓上,坐在落地窗前喝英國茶。我一見面就扔給他個盒子。“這是什麼?”他拆開來看,笑了:“印章?你刻的?”“邊角料做的。”我怕他以為是禮物:“給你玩玩。”沐老頭做印章喜歡用封門青,其實是為了省錢,我偏愛田黃,也用雞血石,但是品相好的太貴,買不起。邢雲弼大概不懂我給他刻的字是什麼含義,但還是很收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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