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地玻璃窗外面,一架龐大的波音757正拔地而起。呼嘯聲覆蓋了一切。機場大廳裡的人聲鼎沸。所有瑣碎的聲浪交彙成波浪,一層一層地撲打過來。我的耳朵裡有轟鳴聲。聽力下降的第一條重要特征是,常常感覺到耳鳴。我已經開始偶爾會聽不清楚别人聲音不是太大的語言。我會重複詢問,你說什麼。你剛才說了什麼。那個男子在腦出血之前有三天的時間失去了聽力。他給别人打電話,隻能對别人說話,卻聽不到别人的回應。他感覺恐懼,一個人留在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之中。我的症狀還是輕微的。但我知道這是他給我的。如果年歲漸老,他的基因會在我的血液裡凸顯得更明确無疑。他所有的疾病都會給我。皮膚敏感,偏執,無法被滿足的激情,冒險,對感情的野心與禁忌。以及某種失聰。我站在台子上,伸直手臂,無辜地看着那長型的檢查器在外套上重複滑動。它再次對我的銀镯發出尖利的警報。良生(3)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我看到自己又走上那條白漆斑駁的走廊。大雨還在下。南方的春天,雨水充沛,整日整夜,無法休止。走廊盡頭的窗,映出透露微弱亮光的深藍天空。有嘩嘩的水聲。水聲包裹着走廊,通向盡頭遙不可及。雨水劇烈地敲打在牆壁上。我逐漸确定清楚自己的位置,穿越走廊的拐角。手撫摸過流淌着雨水光影的牆壁,手指間留下潮濕的粉塵微粒。空氣中有灰塵和消毒水的氣味。一切都非常清晰。我知道我會看到那張床。他正在從床上坐起來。在寂靜微光裡,輕輕歎息一聲,然後慢慢穿上一件淡煙灰色的羊絨衫。先把兩個袖子展開,再套進頭。這隻是一個尋常男子的穿衣習慣。這件衣服,是她在百貨公司裡刷卡買下。一千多塊。亦是他穿過的最貴的毛衣。你已經老了。該穿一件柔軟妥帖的羊絨毛衣。她對他說。他穿那種劣質廉價的混紡襯衣,硬,并且散發出異味。不知為何,他在50歲之後,開始發胖,抑郁,并且非常邋遢。隻會在西裝口袋裡放一柄塑料梳子,然後拿出來,慢慢梳理他的頭發,且照鏡子。那些頭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點一點地發白。她離開他的時間過于漫長,所以感覺突兀。在他昏迷的時候,她日夜坐在他的床邊,不停地撫摸他的手,他的腳。胖胖的圓鼓鼓的手和腳,不像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體,卻更像是嬰兒時候的摸樣。她想讓手心裡的這部分肉體暖和過來。這肉體在逐漸走向死亡之前如此純潔而無能為力。(我因此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件比一生都更為無望的事情。她說。)這說,你回來了。真好。于是我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突兀的刺眼光線帶來短暫的暈眩,瞬間中眼前光影閃動。午後飛行路途中悶熱騷動的機艙。衣服裡面都是身體粘濕的汗水。從夢中驚醒的沉悶壓制的不适感。有食物的氣味。空中小姐正在分發午餐。1月30日。下午1點25分。從北京飛往昆明的4172航班。身份,蘇良生。女性。居住地北京。身份證丢失。護照上的照片是25歲時拍的。越南髻。眼神堅定。穿一件藏藍粗棉布上衣。咖喱牛肉還是(又鳥)肉?耳邊有小聲柔軟的問詢。看清楚了眼前空姐化妝精細的年輕容顔,遲疑地确定她的問題。我不吃東西,請給我一杯冰水。簡易杯子裡盛着四分之三左右的水,遞到面前。看到了小玻璃窗外面的雲朵,層層疊疊。延伸的丘陵。連綿巒輪廓。深深淺淺的綠。西南地區繁盛而錯落有緻的植被特征。飛機已經航行了約2個半小時。胸中有隐約的嘔吐感。從挂在胸前的小包裡取出一顆藥丸,用水吞服。身邊的陌生男子肥胖粗魯,一直在發出鼾聲。我把羊毛披肩疊起來,墊在臉邊,蠕動自己的臉龐,摸索合适的位置。企圖繼續進入睡眠。良生(4)那一年我在北京。那一年對我來說隻覺得日子漸漸變得稀薄,難以打發,卻又迅速。荒廢幾近一事無成。有時我去圓明園看下雪後結冰的湖,在岸邊抽根煙,倏忽就過了半日。有時在跳蚤市場出售自己的舊書,尋找廉價的線裝書及破銅爛鐵。有時在半夜哄鬧的小酒吧裡無所事事,捱到天明。時常失眠,一旦入睡,睡眠時間就變得很長。但終究還是要醒來。醒來我不知自己要做甚麼事,便起床,看碟,煮食,洗臉,對着鏡子塗口紅,穿上球鞋。然後出門去空茫的大街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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