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與毒霎時相撞,在發出一聲震天巨響之後,天火倏爾消失,唯獨爆炸所生的巨型雲霧沖上天空,沖開天際暗沉沉的烏雲。又是轟隆一聲,大雨瓢潑而下,澆在北疆浸透鮮血的大地上,也澆在拿雲城外殘存者身上。噗通一聲,一人雙膝跪地。而後無數人雙膝跪地,所有人在這時刻隻知向眼前最強者頂禮膜拜,身與心一同臣服,再無半絲反抗之念!大雨之中,界淵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無人擡頭,亦無人看見,那絲笑意絕非踟蹰滿志的瘋狂之笑,而是一切皆如所料、毫不出奇的闌珊笑意。哎呀,彈彈琴,看看書,和好師父一起周遊幽陸,也沒什麼不好。可惜還有一段過去,需要了結。戰亂頻疊,衆生流離。身着黃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忽然出現,在平原之中,扯着言枕詞撞撞跌跌,走走停停。一路上,屍體差點絆住她的腳步,鮮血浸濕半隻鞋子,好不容易,她拖着言枕詞離開望月平原,來到停在平原之外的一輛青油布馬車之前,費力将渾身是血,陷入昏迷的言枕詞送入車中。做好了這件事後,若按之前計劃,便該趕緊駕車離開,但黃衣女子在原地糾結一會,突然輕輕一跺腳,又跑回屍山血海中,從屍體堆裡再把刀十三給挖了出來。她剛才路過此地,看見刀十三還有一口氣在,不忍直接将人丢下,這才又折了回來找人。但不想手指剛碰到刀十三身軀,一柄金燦燦的狼首刀就憑空出現,橫在自己脖頸之上!黃衫女子鎮定站在原地,與睜開眼睛的刀十三對視,半晌,小聲道:“我見你來找過爹爹,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把你挪到安全一點的地方……”刀十三默默看着黃衫女子,眼中神光渙散,也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有聽到。但不過多久,他雙目一閉,手臂一垂,狼首刀重新落回地面,哪怕重新陷入昏迷,手掌也牢牢握緊刀柄,不肯有半絲松懈。黃衫女子不免摸摸脖子,脖中雖還殘留一點涼意,但并沒有破皮。她繞到刀十三沒有握刀的左手位置,做之前沒能做完的事情,把刀十三自地上拖起來,也拖向前方馬車。周圍突然飄起霧來。似一層紗忽然降臨了這血腥之地,雖使地上的屍與血稍遠了兩份,但霧中遊走的絲絲綠光之色同樣讓人心中不安。黃衫女子加快腳步。在拖着刀十三的過程中,她還看見了一個在屍體堆中喘氣的人。那是一個整張面孔都被鮮血糊住的矮小男人,他穿着身灰撲撲的衣服,現在已經被鮮血染成醬紫色,正抱着折了的腿不住呻吟,一見拖着刀十三路過的黃衫女子就叫了起來,連聲音都如同容貌一樣低微哀懇:“姑娘,姑娘,救救我,救救我!”車上已經有兩個傷患了。黃衫女子的腳步緩了緩,但沒有停下,也沒有理會對方,繼續拖着刀十三向前。那癱在的地上的人突然向前一蹿,奮起抓住黃衫女子的裙擺,在地上連連叩首,不一會便皮開肉綻:“姑娘,幫幫我,求你幫幫我,我繼續留在這裡會死的,夜無行那個混球喂了一城的人蝕骨毒,如今城中人紛紛自爆,蝕骨毒已形成鬼瘴,時間越久中毒越深,沒有解藥的情況下隻要呆上一個時辰,哪怕絕世高手也毒入五髒命不久矣,我未練武功,不過片刻就要血肉俱銷,成為枯骨啊!”對方說話之間,身後傳來的種種聲響之中似乎真的依稀響起了沉悶的爆炸聲。“可……”黃衫女子停下腳步,歪着頭,神色有點天真,“你又怎麼知道這事情是夜無行做的?”“因,因為我……”那人喃喃自語,“我昨晚嗅到了夜城之人拖着好大車子的毒藥匆匆走過,我本來以為他們是用來對付界淵和燧宮的,沒有想過,沒有多問……”或許有對拿雲城人的悲傷與痛悔,也或許隻因這一時不察使自身性命危在旦夕的痛苦,兩行濁淚自他眼中滾落,沖開覆在臉上的血污,露出其下面孔,正是曾為摩诃山主一治兩年的百草秋!他一邊哭一邊道:“姑娘,救救我,求你救我!我還沒找到我族修生養息的土地,我還不能死,所有人都在等着我,我是大夫,我能治傷,你手上的人傷得很重,也中了鬼瘴之毒——”黃衫女子于是下了決定。她先将刀十三拖向馬車,而後第三次回來,再把百草秋也給拖上去。當這一切做完,隻聽拿雲城中又傳來劇烈響動,但這不能拉回黃衫女子的主意,她坐在車轅上,在嘩啦啦使天地變得遙遠模糊的大雨之中趨勢馬車向前行走,離去的身影仿佛别樣輕快。拿雲城下的一場大戰的結果還未真正傳遍北疆,但天象的異變卻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之事。當黃衫女子駕着馬車,回到别院所在之處時,城裡的一切都變了。街道上到處是慌亂的人群,兩側的商鋪一片淩亂,似被洗劫過不止一回,街角帳篷,不知究竟是哪裡傳來哭喊聲,或者哪裡都傳來了哭喊聲。當馬車前行至一家藥鋪的時候,車廂内突然傳來百草秋細弱的聲音:“等、等等……姑娘,去裡頭找點藥材,可以解毒!”說罷,一條沾血寫滿了字的布條自車廂裡頭遞出來。黃衫女子拿了布條,粗略一看,悄然往街邊無人的藥材鋪子走去。車廂之内,百草秋忍着移動所帶來的疼痛,剛剛重新躺下,脖子上就多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寶刀。他渾身僵住,順着握住寶刀的手向上看去,便見刀十三灰色的瞳孔直直盯着自己,眸中冷鋒凜冽:“外面的女人是誰?”百草秋結結巴巴:“不、不、不知道……”他努力說話,“她特地把你從屍體堆中拖出來,是、是認識你的人吧……”刀十三沉默不語,回想起半昏迷時聽見的那句“我見過你來找爹爹”。她真是決塵人的女兒?刀十三心中狐疑。他追蹤決塵人十五年,從未曾聽說決塵人有個女兒。不,也說不定。畢竟他也不知道決塵人心中的女人是誰,更不知道界淵是決塵人的兒子。一念至此,方才一戰的種種細節再度浮現刀十三心頭,當原袖清頭顱飛起的畫面再度出現眼前之際,刀十三胸中頓時劇痛,痛因平生未曾體會過的憎恨與無力!他猛地收手,狹小車廂之内,金光一閃,狼首刀再度回到他的腰際。而後他一語不發,穿窗而出,離去之際,胸中隻燃無邊無際之怒火與誓言:十三神殺,敵不亡我亡。吾之宿敵啊,你慢行一步,刀十三窮此一生,誓殺界淵!車廂之内,眼見殺神離開,百草秋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見車簾忽然輕動,本該去藥鋪尋找藥材的黃衫女子出現眼前。黃衫女子朝車廂内一看,輕輕呀了一聲:“刀十三呢?”這……這回來得是不是太快了?百草秋有點迷惑,卻未曾深想,隻道:“他剛才醒了,問了你是誰,又走了。”黃衫女子籲出一口氣:“還能動彈,看來沒有什麼大礙。”說罷,她将手中的大框放進車廂,框中堆滿了藥材,全是百草秋剛才寫在布條上的東西。鼻端聞着熟悉的藥材味道,車簾又再放下,身旁隻有一個真正陷入昏迷的道士,百草秋一直提着的心驟然放松。他撐起身體,拿了兩樣藥材,按特殊配比就手揉汁,擠在傷口上,不過眨眼,淡綠汁液沁入皮肉,傷口上一直外滲的血立刻止住,随後,皮肉開始收縮,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豁開的大口便收成一道細縫。接着,他又拆了馬車中的兩塊闆子,把自己折斷的腿給闆正固定,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連盞茶的時間都不用。這時,黃衫女子軟軟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大夫也别忘了處理傷患的傷口。”“知道了,姑娘盡管放心。”百草秋答應一聲,坐正身體,認真去看言枕詞傷勢,這仔細一看,他突然驚疑,“這——這不應該啊?這位道長玄功高深,不過在鬼瘴中呆了一點點時間,怎會受鬼瘴影響如此之深?”意識沉浮之間,言枕詞發現自己正在做夢。自玄功有成之後,夢境這種東西,對他而言便成了記憶裡的一抹浮影,雖曾存于身,卻無緣再會。哪怕是兩百年前重傷垂死,閉死關修煉之際,他也如現在一般陷入這種徒有意識而無法自控的境地,不過如書裡所言,“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但偶爾做一場夢也不太壞。言枕詞的夢最初的是颠簸的,好像正置身水浪之中,時不時便要被浪頭抛上雲端,而後又重重摔下,摔下的途中還老撞到東西,不是撞到一條大魚就是撞到一塊礁石,撞到大魚也就算了,畢竟軟軟香香的,但礁石就不太令人喜歡了,磕人又礙事。中間不知發生了什麼,倒是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而後細浪重疊,不再将人上上下下的抛颠,礁石沒了,可大魚也沒有了,但不知為何,周遭又剩了點浮遊香氣,仿佛大魚依舊存于身側,隻是調皮地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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