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師将小麥抛到台面上,用刀割開公雞的喉嚨,雞血瞬間噴湧在小麥上。他的嘴裡念起咒語:“命如磷火飄忽即逝,運如流雲變幻莫測。人之命運滄海一粟,神之明谕堅如磐石。”他拿起草簽,仔細剝離沾了血的小麥。這是相當耗時的工作。許久之後,他才放下草簽,盯向顯露出來的字母。預言師張大眼睛,刻有一道道溝壑的嘴唇疑惑地打開。他明顯十分慌亂,喉嚨試探性地振動幾下又歸于靜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似乎要說什麼離經叛道的話;而在那之前,猶豫的沉默一時間淩駕于聖殿。“怎麼了?”一個略帶強勢的女聲從紗帳裡傳來。這是尼祿的母親,阿格裡皮娜。她是屋大維的外曾孫女。預言師猶疑不決,“這是很怪異的神谕,我畢生都沒有見識過……”“說出來!”阿格裡皮娜命令道。預言師沉默一會,說道:“您兒子一生的命運,将交由在三個人的手裡。”他面帶不解,“暌違死生的重逢紗帳裡響起一陣輕笑,稍帶一點譏諷的意思,有少年特有的爽朗。笑聲不疾不徐的,象一隻波浪線那樣延伸,又象一枝輕巧的小箭悠悠地射過來。其實尼祿笑得很輕很柔和,卻太過明晰,就象一滴水銀落于水中那般固守其身。任何接觸這滴看似圓潤可愛的水銀的人,都會中毒而死。“尼祿,不準對神明不敬!”阿格裡皮娜推搡他一下,尖聲吼道,“快乖乖坐好,把雙手舉過頭頂給衆神道歉!”尼祿繼續笑幾聲,全然不顧母親的管束。他如霧團的黑影在紗帳後抖動,象驟雨之前的陰雲湧動。他擺開一種溫柔平和的腔調,悠然地捋順衣袖折成的褶皺,慢悠悠地說:“真遺憾。我長着一雙手,并不是為了捧神明的兩隻臭腳。”“噢!神啊……”阿格裡皮娜慌亂起來。她将雙手舉過頭頂,虔誠地小聲念叨:“願神原諒這個無知的孩子……願神忘卻這句無禮的蠢話……”尼祿無視她的反應。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與紗帳近得幾乎相貼,好象即将要破開紗帳走出來。他的剪影投射在金紗上,在燭光中微微攢動,筆直而挺拔,有一種厚重的意味。“開始吧。”他說起話來總是很溫吞,“我已經等不及了。”祭司們搬走預言台,在那裡堆砌木柴點燃篝火。篝火燒得很高,象火神的舌頭直舔穹頂。奴隸端着雕花果盤走上來,為身份高貴的母子擦手,往銀杯裡斟滿葡萄酒。懷抱裡拉琴的樂師打扮俏麗,十指一動,就撥出一段優美的和弦。聖殿撕下了莊嚴的面紗,顯露出歡愉的本來面目。這才是羅馬。羅德從象牙盅裡抽取蠟簽,上面刻着競技對手的名字。他的對手是個健壯而矮小的色雷斯人,手握一把帶倒刺的短刀,最擅長近身作戰。他身披亮閃閃的戰甲,看起來就象一隻油亮的甲蟲。羅德隻執一把長劍,劍鋒順着筆直的小腿下指,黑甲象流沙般包裹他全身。他的五官幾乎被鐵盔完全遮擋,這使他的黑眼睛如緊嵌在鐵面具之上的黑寶石。色雷斯人象隻蜘蛛一樣跳過來,短刀在他手裡變戲法一樣打旋幾周。戰鬥的号角已經吹響。羅德在戰鬥方面向來性急。他握起劍,就朝色雷斯人沖去,速度之快使他的影子一瞬間就拉得極長。他一開始就來勢洶洶。色雷斯人驚晃一下,短而有力的腿在地上橫掃一圈,飛揚起一層雲霧般的塵沙。羅德跳過他的掃腿,篝火的火光象紅藻一般映在他的黑甲上。他如老鷹俯沖捕獵一樣,伸手薅住色雷斯人的肩甲,用膝蓋重擊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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