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姬的侍婢亦供認不諱。她是鄭姬的貼身侍婢,鄭姬在後宮行走不便,是這侍婢為她物色到了高陽宮的寺人。刺殺之事以後,鄭姬為了自保,早有準備,一旦那寺人的行蹤被人懷疑,就立刻将他滅口。她待這侍婢一向不錯,賞賜大方,又許諾事畢之後,會給她可觀的财物,放她回家嫁人成婚。二人都是倉谡親自審問,侍婢低着頭龔叔,聽完之後,旁人皆不可置信,倉谡卻神色不改。他讓人将幾名仆人帶過來,讓他們看那侍婢。仆人們皆露出訝色,對倉谡道,&ldo;禀郎中,正是此人。&rdo;侍婢的面色蒼白如紙。倉谡看着她,&ldo;祭鼎之前,你曾假托受了穆夫人之名,查問各色祭物的預備之事,可還記得?&rdo;&ldo;那死牛髒内與糙料内,皆有毒物,&rdo;他目光深遠,&ldo;而你便是那動過糙料的人之一……&rdo;&ldo;不是我!&rdo;侍婢忙道,神色恐懼,&ldo;那是别人所為!&rdo;&ldo;哦?&rdo;倉谡不緊不慢,将一根染了毒的料糙拿起,&ldo;巴地的魈毒,狀如米粉,極細,出則不見。但此毒有一奇性,凡藏匿觸碰之處,就算隔着蠟布,亦難免沾染,用蔺糙水浸之,便成淡紅之色。&rdo;說罷,從人遞來一碗蔺糙水,倉谡将指頭浸入,再出來,上面已染上淡紅的顔色。侍婢癱軟在地,瑟瑟發抖。此事報往高陽宮,楚王震怒。他親自來到囹圄之中,隔着木欄,鄭姬端坐在牢房之中。周遭破敗,她身上的華衣美飾亦盡皆去除,但她的頭發和衣衫仍然整理得一絲不苟,毫無落魄。&ldo;拜見大王。&rdo;見他來,鄭姬一禮。楚王沒有說話,看着她,隻問,&ldo;是真的?&rdo;他的話音低低,壓抑着怒火,&ldo;謀刺樊姬,瘋牛,都是你做的!&rdo;鄭姬表情平靜。&ldo;妾若說不是,大王信麼?妾若說這都是别人誣陷,大王信麼?&rdo;她慘然一笑,&ldo;大王心中,隻有樊姬。便是當初人證物證俱有,穆夫人力定,大王也說樊姬是清白。信與不信,不過大王心意罷了。&rdo;楚王面色鐵青,忽而叫來小臣符。&ldo;令宮正往鄭姬宮中清查!&rdo;他令道,&ldo;鄭姬入宮以來,寡人所賜之物,宮正皆有冊!按冊索尋,所有增缺重新對照,報知寡人!&rdo;小臣符領命。鄭姬睜大眼睛,看着小臣符離去,面色劇變。&ldo;你若清白,查對之後,便還你清白。&rdo;楚王冷冷道,說罷,轉身便走。鄭姬怔怔,突然将手伸出木欄,抓住他的衣裾,&ldo;不!大王!你莫走!&rdo;楚王回頭。她望着他,方才的鎮定已經全然不見,雙目通紅,盡是哀傷。&ldo;大王……&rdo;她淚流滿面,顫聲道,&ldo;是妾糊塗……妾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大王……妾自從入宮,心中隻有大王……可自去年以來,大王再不曾踏入妾的宮室,大王心中隻有樊姬,妾夙夜思念,卻連大王一面也見不得……&rdo;她哭泣不止,&ldo;大王,妾心中惱恨,方才行此不仁之事……&rdo;&ldo;可樊姬安然,而你愈加不安。&rdo;楚王沒有掙開,隻看着她,&ldo;于是又做下了那瘋牛之事,是麼?&rdo;鄭姬睜大眼睛,忙辯道,&ldo;此事與妾無幹!樊姬獻食,乃大王臨時之命,妾如何得知!&rdo;&ldo;并不必是她,任何人皆可。&rdo;楚王與她對視,&ldo;寶鼎出水是樊姬之功,祭儀之上若生兇事,樊姬便是不祥。&rdo;那目光直直,似乎能穿透人的心底。鄭姬隻覺渾身發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ldo;鄭姬。&rdo;楚王道,&ldo;你初入宮之時,寡人便與你有約,日後分開,必不虧待。故而寡人賜你錢物,從不曾吝啬。可你并不将此言放在心上,狠心作惡,越姬也不放過。&rdo;&ldo;那是她們該死!&rdo;鄭姬倏而厲聲道,擡頭,目光幾近瘋狂,&ldo;我有何過錯!越姬驕橫,從不将我放在目中,大王卻将她與我一般對待!我為何不能恨!人人都說樊姬好,她那麼好,她什麼都有,為何……為何還要與我争……&rdo;她說着,失聲痛哭,緊緊扯着楚王的衣裾,将臉深深埋在上面,聲音破碎哽咽,&ldo;大王……妾什麼也不要……金帛珠玉……妾什麼也不要……妾隻要你,隻要你啊……&rdo;嗚咽的聲音,傳到牆的另一面。阡陌站在那裡,默默聽着,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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