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娘娘,兒大不由娘,您昨兒個不是想得挺開,怎得今日又過不去了?&rdo;趙嬷嬷歎道。&ldo;話雖這麼說,可一想到他這一去,又要好些年見不關,我這心便老是揪着,&rdo;甄貴妃抽了抽鼻子,&ldo;你說我都這把歲數了,也不知能不能再見着他。&rdo;趙嬷嬷低聲奉承着說道:&ldo;娘娘這是在說笑話呢,你這把歲數?您這是幾歲了呀!瞧着你跟太子妃在一塊,可跟姐妹倆似的,說您三十出頭,都有人信。&rdo;甄貴妃眼圈還紅着在,這一下又被逗笑了,&ldo;可不許當着太子妃說這話,别惹了人家不高興。&rdo;&ldo;娘娘,宮外可有傳言,都說皇後娘娘是被太子妃給氣死的。&rdo;趙嬷嬷湊近了道。&ldo;這話可不許亂傳,&rdo;甄貴妃掀開車簾往左右瞧了瞧,&ldo;皇上挺喜歡太子妃這兒媳婦的,老是跟我面前誇這孩子懂事聽話,你可不許出去給本宮惹事。&rdo;&ldo;天地良心,我是在外頭聽的,隻回來同您一個說,&rdo;趙嬷嬷低聲道:&ldo;說是太子妃當着皇後的面桀骜不馴,結果皇上居然幫着太子妃說話,活活把皇後給氣死的,還說老四和老十家的都瞧見了。&rdo;甄貴妃冷笑了一下,&ldo;想來是老十家的在外頭造謠,出事的時候咱們不都去看了吧,皇後那是又犯了脈亢的老毛病,她沒過了這一關,說來也是自找的,明知道這病最忌動怒,還一天到晚尋人不痛快,那日她想叫我過去,可不就為了找麻煩,幸好我沒搭理她,否則這一回,外頭怕是要傳,皇後是被我氣死的呢!&rdo;話題轉到皇後身上,倒讓甄貴妃一時忘了徒元升行将遠離的煩惱,後事不提,皇後進了奉安殿後,百日孝過後,徒元升便帶着手下人馬,開赴川南了。一路上跋山涉水不提,待徒元升到達了位于渝州的川南提督府,竟已是兩個多月後了。徒元升是個做事之人,來了沒多久,便帶着手下到川南邊境巡查防務及工事,倒是腳不沾地,忙得不亦樂乎,等總算覺得有眉目了,便準備趕回渝州,準備向弘聖帝上奏禀報川南軍務以及需改進之處,以尋求朝廷支持。這日一行人借道一個叫蜀中的小城回渝州,衆人皆微服私行,并不知會當地官府,見正值晌午,便尋了間小酒樓歇腳,準備在堂下用些素食,再繼續趕路。也隻這時櫃台那邊卻吵了起來,隻聽一個人罵道:&ldo;爺天天來你們這喝酒,你們還真當我是鄉下人,你這到底是酒裡兌了水,還是水裡兌了酒?&rdo;一時堂下的人都哄笑起來。徒元升身邊的侍衛要起身,他止住了。國孝期間,也管不着這邊遠之地。那一頭,掌櫃顯然與來找事的人熟得很,倒是不卑不亢地笑道:&ldo;王大爺可是老主顧,您到咱這兒,小的們哪回不好好侍候,賒了您多少回咱便不說了,怎的還挑剔起小店的酒來?&rdo;&ldo;你的意思是爺白吃白喝,&rdo;那人從身上取出塊碎銀扔過去,&ldo;爺可是金陵王家人,會缺你的酒錢?前幾日手頭緊,才賒你幾回,那是瞧得上你,如今連本帶利,一文都不少你的。&rdo;掌櫃見了銀子,自是眼前一亮,道:&ldo;您老也不早說,&rdo;回頭對小二道:&ldo;好酒好菜伺候着王大爺。&rdo;那人一臉得意,轉身随小二坐到角落的一張桌上。不一會,小二果然端了酒菜過來,那位王家人也不知是不是饞了,一把接過酒壺便往嘴裡灌,隻沒成想喝得過猛,竟一下子嗆住了,等好不容易緩過來,少不得又是破口大罵,&ldo;你這酒不兌水會死啊!&rdo;徒元升想了想吩咐旁邊人幾句,不一時,王家人&ldo;噔噔&rdo;地跑了過去,見到徒元升倒頭便拜,眼裡盡是淚光:&ldo;三爺,沒想到在這兒能見着您,子勝給您磕頭了!求你救救我啊,這一年來,子勝一直被山賊追殺!到現在都沒能入職。&rdo;東宮裡依舊細水長流地過着小日子,很快,馮繼忠三年孝期也過了。馮家進京後,賈敦便帶着虛歲四歲的阿奴進宮來了。拜見過甄貴妃後,馮玉兒也有兩年沒見到賈敦了,所以走回走得慢,邊走邊問話。阿奴也是如此,賈敦沒什麼變化,阿奴倒是說詞清晰,也頗懂禮節,看起來也好看。阿奴也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馮玉兒,随後又把目光落到了杏月抱着懷着小他一歲多的可卿身上。馮玉兒笑道:&ldo;把兩個孩子放一處去玩兒去,咱們娘兒幾個好好說說話。&rdo;何姑姑接過阿奴道:&ldo;這樣,老奴帶這舅甥兩個到宮裡逛逛,您幾位也好說話。&rdo;阿奴倒是個乖的,一點都不認生,隻瞧了何姑姑兩眼,便指着外頭道:&ldo;玩,玩!&rdo;賈敦也是無奈,&ldo;姑姑可要麻煩您了,這孩子就是個坐不住的脾氣,在蘇州的時候,隻要醒來便要到外頭玩,這會子要鬧騰您了。&rdo;何姑姑應下了,&ldo;娘,父親最近可好?&rdo;馮玉兒問起了馮繼忠的近況。賈敦說道:&ldo;你爹這兩年倒也沒什麼事,除了隔兩日到你祖母墳上去看看,便是在家裡抱着阿奴吟詩作賦,馮家子侄裡有想上進的,隻要過來他便傾囊相授,倒是好為人師,說來過得也算逍遙。&rdo;&ldo;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前些日子,太子爺來了信,問他今後打算,他一句說了不想做官,而是開家書院。&rdo;沒想到徒元徽居然會給馮繼忠提前寫信,馮玉兒不免心中一動,問:&ldo;太子他信上的意思是?&rdo;&ldo;聽你父親的意思,太子爺想讓他進東宮做屬官,隻你父親一是上回在京城遇着那事,至今心有餘悸,二來呢,上了年歲,也少了争勝之心,&rdo;賈敦笑道:&ldo;我這回來,也是幫你父親帶話,他這回想好了,下半輩子就當平頭百姓。&rdo;馮玉兒說道:&ldo;父親既然要開書院,當堅持此心才好。&rdo;賈敦說道:&ldo;我會看着的。&rdo;※※※一封東山府的奏折此時正擺在弘聖帝的禦案上,弘聖帝抱着雙臂,問徒元徽,&ldo;白德恒密奏,東山府皇商程家私造兵器一事,你可早就知曉?&rdo;徒元徽搖了搖頭:&ldo;回父皇,此事既是密奏,兒臣自是不知。&rdo;弘聖帝冷笑:&ldo;那白德恒是你的門人出身,這等大事,又牽涉到老四跟老十他們,能不同你商量?&rdo;&ldo;父皇……&rdo;徒元徽心下一沉,東山程家老早就投靠徒元晔,這是他前世便知道的,當日起事逼宮最後關頭,明面上太子一黨的程家擺了他一道,在送過來的兵器上做了手腳,以緻于徒元徽帶着人進到宮裡,根本不堪一擊,跟傻子一般束手就擒。&ldo;太子,朕老了,這位子遲早是你的,他們威脅不到你,何必要這麼急着對兄弟斬盡殺絕呢?&rdo;弘聖帝長歎道。&ldo;皇上若是這般想兒臣,兒臣也無話可說。&rdo;徒元徽淡淡地答道。斬盡殺絕?徒元徽心中冷笑,白德恒的折子上寫得清清楚楚,程家目前修造的兵器,有三成并不在賬冊上,而是偷偷運到了徒元齊在東山府的一個莊子的地庫裡。難道這些明晃晃的鐵證,還不能讓弘聖帝警醒起來?徒元齊前兩年被徒元晔推出來犧牲,如今跟個龜孫子一般被幽禁在府中,但徒元晔最忠心的跟班徒元誠已然接管了他所有田産,地庫之事到底是誰的主使?豈不昭然若揭!難道父皇一點都不想知道,他的這些兒子們勾結皇商私藏兵器,到底是為了什麼圖謀?白德恒出生入死打聽出來的消息,在弘聖帝眼裡,竟是自己這太子出于私利,存心要給那幫兄弟們下套?隻可恨,弘聖帝對徒元晔等人暗中壯大勢力,竟是視而不見,這種近乎縱容的态度,簡直讓人匪夷所思。父皇果然對自己起了防備之心,用徒元晔來鉗制他?所謂皇家父子也不過如此,自己這般退讓,皇上還是如當年一般,對自己生起芥蒂,甚至依舊不分青紅皂白、是非對錯。上一世的失敗,是他這太子當得太不像樣,又分不清忠奸,這一點徒元徽承認,最後被人暗算就擒,輸了他也沒話說。到了這一世,徒元徽自認已然睜開雙眼,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哪處失了小心,隻是如今仍舊招來父皇猜疑,徒元徽心裡無力得很,他也不想強權面對父親。&ldo;好了,就這樣,你先下去,這折子便留中不發,回頭跟白德恒說,好好做他的知州,别盡想做些嘩衆取寵之事,以為這樣便能得朕的賞識?不該管的,就少管!&rdo;弘聖帝随手将折子扔到了一邊。端詳着徒元徽離開的背影,弘聖帝揉着生疼的腦袋,心下也有一些迷惑。明明那是他最愛的兒子,從小如珠如寶呵護在手心,為何現在卻對他日勝一日地厭煩?程家私造兵器之事,若擱在以往,他定要追究到底,隻今日,他想的卻是,為何此事是徒元徽的人捅出來的,莫非太子爺竟是比他這當皇帝的更洞若觀火,細緻入微,難道,是他堂堂一國之君老了?&ldo;皇上,您昨兒個同甄貴妃說好,要到景陽宮用膳,瞧着這時辰差不多,不如您歇一會兒?&rdo;安公公在旁邊輕聲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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