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枍漠然地将視線投向窗外,玻璃上倒映着他蒼老的臉,臉上的表情既孤獨又固執,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反倒像一個被搶了糖果的孩子。
“别太擔心白枍博士,人聯早就廢除了死刑,現在可是人權的時代不過您這件事确實搞得有點大,吓到了不少理事會議員,沒準為了打擊報複您他們會臨時修改法案呢!所以要我說您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趕緊讓最高法院定罪,到時候塵埃落定判個幾百年,至少不會丢了性命。以白枍博士你的才能,在監獄申請技術研究一定輕而易舉,到時随便搞一些造福民生的技術關個幾十年也就結束了”前來抓捕白枍的警官相當健談,一副全心全意為白枍着想的樣子,又立馬換上一副惋惜的口氣,“白枍博士你真是糊塗啊,您現在跟建邦時期的犯罪組織有什麼不同,您小時候不也受過犯罪組織的迫害嗎”
“閉嘴。”白枍連眼神都懶得動,頭偏向窗外漂浮着的公共播放屏。
“好好,我多嘴我多嘴”警官絲毫沒有要反省的意思,依舊滔滔不絕,似乎陪犯人聊天是他為數不多的殘忍樂趣之一,“科技發展得真快啊,不是麼?白枍博士小時候這種展屏還要挂在牆上吧?我總覺得科技發展太快不好,鑽木取火的猿猴,往往第一個被火燙傷。”
白枍依舊不理他,雙眸緊緊地盯着窗外飛鳥般的懸浮展屏,一場可以稱之為曆史轉折點的發布會正在召開,唯一不同的是,想要埋葬人聯的老人沒有站在他應在的舞台,反倒是隻能作為台下的看客。而背叛者,則為人聯送去長生久視的權柄。
“看,蘇雅博士上台了,為你的學生驕傲吧,白枍博士你的确是天縱之才,但你的學生也不差。”警官興緻勃勃的說,全然不顧白枍那愈發陰沉的表情,“您為人聯摘下有毒的果實,您的學生為人聯淨化了劇毒,真是傳奇的故事!我打賭,您的自傳一定會大賣的。”
白枍死死盯着台上的蘇雅,眼中的情緒用任何詞來描述都隻是以偏概全,他認真地審視着蘇雅對技術的每一步講解,不得不說蘇雅的演講才能遠在他之上,連白枍都想為其拍手叫好真不愧是他的學生,隻是白枍的心情愈發沉郁,整個人如同被鏽蝕的利刃般。
是啊,真不愧是他的學生,白枍的技術當然是真的,虛假的技術根本騙不過人聯的頂尖科學團隊,白枍确實拿出了長生技術。他隻是花了半生心血,讓長生改造後的基因能夠自然崩潰,以此來騙過檢查可他此生最好的學生,完美地破解了白枍留在果實中的劇毒,成功複現了真正的長生技術。
若蘇雅僅僅是他的學生也就罷了可她是白枍親自撫養孩子,而且一直不遺餘力地支持他,可現在居然選擇了背叛!
“我錯了嗎?”白枍默默地收回目光,人聯如今的繁盛與強大有目共睹,而他這個執着于毀滅人聯的舊時代幽魂就像一個瘋子不,繁榮與強大都是假象,所有人都被人聯所蒙騙了!隻有他,隻有他白枍才能發現人聯的異常!
白枍用力咬住舌尖,猛然的劇痛讓他瞬間驚醒,白枍方才散去金芒的混濁瞳孔迸發出清澈的視線,他迅速回憶了一下與他同樣蒼老的記憶,佝偻的腰不自覺的挺了起來,仿佛時光在這個老人身上開始倒走,使其愈發年輕,一句話不斷地在白枍腦海中回響:“人聯有問題!”
五十年前,在還未成立人聯之前,世界曾爆發過一場空前的戰争,沒有任何國家幸免,但這場戰争極其兒戲地在半年内結束,所有幸存的國家共同宣布成立人類聯邦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個世界似乎在戰争中丢失了一些概念。
“孩子,你在被領養的時候話也這麼多麼?”白枍語氣冰冷,但身體不自覺緊繃。
“差不多吧,不過我父母也不讨厭就是了。”警官這時話突然少了起來。
白枍低下頭,自戰争過後領養似乎成了家庭的主要構成方式,本來也沒什麼,就像起初白枍也沒在意,在戰争中流離失所的人很多,黑巷恰好全是這樣的人,這些人會在孤獨的驅使下自然而然的聚在一起依偎取暖,就像曾經的他與白媽。
可現在戰争結束五十年了,但白枍見過的所有人依舊樂此不疲的進行着領養與被領養的過程,沒有一個人是自然生育出來的,但偏偏沒有人覺得有問題不僅如此,白枍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鋼鐵的洪流與人群構成了車水馬龍,可如果忽視眼前所有的人類與人造物,世界将一無所有,植物、動物這個世界唯一還在活動的隻有機械與失去了血親的人類。
戰争毀掉了一個概念,而除了白枍竟沒一個人發現異常,人們從不好奇自己血緣與何、從不好奇書上說的鳥語花香、從不好奇高高在上的人聯在搞什麼名堂生活在如此一個充斥着死寂的繁華世界,白枍又怎能不恐懼,若一開始他隻是想為白媽複仇,現在除此之外,他還要拯救整個人類的尊嚴。
以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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