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際上毫無睡意,睜着漆黑的眼睛失神盯着,記憶裡的傅容與年少很瘦,面容異常的精緻,也很白,骨子裡透着貴公子才有的心高氣傲。
如今的傅容與,即便被從雲端拉到了陰暗泥濘裡,仔細端詳下還是能找到當年幾分耀眼的影子,特别是那雙家族遺傳下來的琥珀色的瞳眸,都是她所喜歡的。
謝音樓将那個夢,一點點掰開揉碎着回憶,活像是要将這些都重新根深蒂固的植入心底。
十分鐘時間很快就到,在傅容與起身時,她閉眼假裝熟睡,棉被沿着男人腹肌滑落,結實分明的胸膛隐在暗色裡,能感覺到他動作刻意放的很輕,将一套幹淨的襯衫西裝拿過來穿。
随着男人腳步離開這間卧室,空氣中連那股雪松氣息都淡到所剩無幾。
謝音樓裹緊被子躺了會,腦海裡惦記着事,是怎麼也睡不着,隐約聽見安靜的别墅樓下有響動,她索性起床,依舊穿着那身白色純棉的浴袍走出去。
寬敞清冷的客廳裡,是邢荔,她在整理傅容徊木質休息椅上的盲文書籍。
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玻璃茶杯,那聲響,就來自這裡。
謝音樓看她撿起碎片将手心割傷,連忙走過去:“邢荔,手流血了,别撿了。”
邢荔已經換過衣服,也畫了精緻濃妝,跟昨晚判若兩人,她好似察覺不出一絲痛覺,任由鮮血沿着指側肌膚滴落,直到謝音樓拿紙捂住,啟唇低聲說:“你這樣痛,容徊要是知道了,也會跟着痛的。”
謝音樓的氣息很像那種安定又神秘的薔薇,很輕易讓人精神放松下來。
邢荔坐在了地毯上,視線顫抖着低垂,看着止血的手指,豔麗的唇勾出諷刺的笑,笑這命運,也笑自己:“傅容徊總說自己是累贅,死了一了百了最好……但是他好像從來沒想過,沒有他,傅總那十年該有多孤寂難熬,沒有他……我剛步入社會就被那些開發商騙去做情婦了。”
是他,把她人生中最陰暗的一面抓住了,讓她庸俗不堪的世界裡隻有光照亮。
但是老天爺欺善怕惡,就是不讓傅容徊好好活着。
邢荔的眼角是通紅的,看到謝音樓清澈見底的幹淨眼眸,照得她這副模樣越發的慚愧不如,擡指抹去快溢出的細碎淚意,假裝在整理臉頰旁邊發絲:“抱歉,情緒有點失控。”
謝音樓輕聲搖頭,安撫道:“沒關系的邢荔。”
誰都有崩不住的時候,邢荔坐了會,扶着冰涼膝蓋起身:“謝小姐,你有空嗎,陪我去個地方吧。”
……
邢荔想要去的地方是觀音禅寺,親自為醫院裡的傅容徊求平安符。
寺裡的香火很盛,據說求福很靈驗,傅容與在這點過長明燈,所以邢荔來的時候,是輕車熟路的,被和尚引進了萬佛堂殿内。
謝音樓慢步跟在後面,卻遲遲沒有踏進去,而是在長廊站着,纖細的身影安靜得如一尊白玉雕塑。
她很少來寺廟這種地方,隻有好幾年前謝忱時犯事被爸爸送到廟裡清修半年時,她才跟着來過,也隻是止步在院外的。
倒沒有什麼特别原因,隻是會覺得胸悶,像透不過氣似的。
謝音樓本能地避着,擡眼透過數米高的木雕窗戶縫隙,能看見殿内牆壁上的滿天神佛雕像,像是在遊神想着什麼。
她耳邊,忽地跟響起一聲聲熟悉的笑音般,是她的。
“芙蓉魚,容與哥哥……我不想練琴了,學了好久還是彈錯了,你笑?不許笑,芙蓉魚!别人可以笑,就你不能笑!”
“容與啊,小柿子熟了,老師清早就拿老花鏡在樹下數,我想吃。”
“我二妹身上有逆骨,我爸都沒用戒尺往死裡打,你智商這麼高,連老師都說要不是收了我這個關門弟子,他一定也收你做顔家的小徒弟,你爸耍酒瘋起來好狠啊,又把你後背抽的都是血,他瘋啦!”
“傅容與,我二妹每次在學校惹禍,我爸爸都會低調的給學校捐一棟樓,好不好笑?”
“容與哥哥,你不笑,是又疼了嗎?”
“今天上課,我問老師……如果你還有一個身份,是謝家未來的準女婿,你爸爸是不是就不敢動你了。老師說婚姻大事不可兒戲,我還太小。”
“傅容與,我跟爸爸去廟裡捐獻香油錢,下雨,香客都躲在亭子裡避雨,我偷偷的溜進觀音菩薩殿裡,給你求了個平安健康的護身符,沒有人知道,隻有菩薩知道。”
……
謝音樓如同大夢一場回過神,茫然失措的情緒還沒從眼底褪去,看到邢荔不知何時已經從萬佛殿内出來,拿着個小盒子,裡面是用暗紅色繩子穿起來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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