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問一句,沒别的意思,你别誤會,”醫生摘掉手套和口罩,小心地鋪墊着,“你是同性戀嗎?”
嘉穆大吃一驚,他完全相信自己此刻不受控制的震驚和羞慚已經給了醫生答案。可是女醫生寬容地沖他擺擺手,“無意冒犯,我不是要探聽你的隐私,而是......”她猶豫着,“你不用回答我也行,但如果你是,我建議你再去做一下HIV和梅毒的檢測。因為你現在得的這個叫‘尖銳濕疣’,長在那個位置意味着什麼不用我再多說了吧?”她把男生讓到椅子上坐下,“這個病倒沒什麼,不嚴重,但它會經常出血。一般像你們這種高危群體,後面出血會伴随着感染HIV和梅毒的幾率增加,我這麼說你明白嗎?所以我建議你去檢測一下比較保險。而且,你也不應該來這裡,你應該直接去挂STD科。這樣,我現在幫你轉過去。”
覃嘉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診室的門,盡管醫生在最後好心地一再強調這隻是一種皮膚類的病,讓他把它想象成青春痘,隻要積極配合治療絕無大礙的。可是他依然無法打起精神。和青春痘差不多的隻是它在病理學上的特征,而延伸出的對于羞恥感的想象,以及對于其他更加不潔的痼疾的無端揣測和無窮恐懼,才是它真正的病竈。
STD門診的候診廳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在這裡候診的人都把自己的臉部全部或部分地遮起來。醫生看過了前一個醫生的初步診斷說明,然後給覃嘉穆做了白醋測試,很快就有了确診的結論。
“尖銳濕疣,”醫生把老花鏡摘下來,頭也不擡地在病曆本上奮筆疾書,“建議激光打掉,先做一次看看效果。拿着單子去兩樓交錢,然後到隔壁去做。傷口的地方盡量保持幹燥,不要吃辣。”瘦得幹巴巴的醫生像倒豆子一樣把檢查結果和治療建議嘩啦嘩啦地從嘴巴裡倒出來。接着,他把繳費單往嘉穆面前重重一拍,沖門口大聲喊:“下一個。”
覃嘉穆隻好再一次茫然地走出診室,其實他有太多問題想要問了,他有太多的恐懼和委屈需要面前這個陌生人幫助他化解。然而醫生看待他就像是看待一個流水線上的零件,因為見慣了太多更嚴重的患者,甚至生死都麻木了,又怎會把一個和青春痘不相上下的小病以及随之産生的矯情放在眼裡呢?
走到診室外面,嘉穆不知怎麼眼淚就流下來了,安安靜靜無聲無息地奪眶而出,然後迅速流進口罩裡。他看着單據上昂貴的激光手術費,越哭越收不住,好像心疼錢似的。他一言不發地去排隊、交錢,身體裡的水分源源不斷地通過眼眶排出體外。就在這個熱鬧非凡的醫院裡,置身在嘈雜喧嚣中的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蝕心腐骨的孤獨。
給他做手術的是三個阿姨年紀的醫生。她們讓嘉穆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趴在床上,屁股高高地撅起,然後三個人準備一齊上手,像是要對他行刑。嘉穆緊緊拉着自己的褲子,如同在負隅頑抗堅守着最後一塊陣地。
“哦呦,扭捏個什麼勁頭?”,其中一個醫生操着上海口音不耐煩了,“早知道要面孔,就勿要出去亂搞呀!”
嘉穆一聲不吭地忍受着激光銷蝕血肉的劇痛,被麻藥抵消的痛感又被醫生刀子一樣的話重新還原甚至放大了。手術一共進行了15分鐘,三位醫生用他聽不懂的上海話有說有笑地拉着家常,仿佛她們是在抛磨一個無關緊要的零件。結束以後,嘉穆在醫院的走廊裡站了好久,因為疼痛,貼身的衣服早就汗透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雙腿在發抖,麻藥的效用正在一點一點消失,他每邁出一步都感到血肉撕裂的疼痛在飛快地蘇醒,他隻好一點點挪步子,像是一個身中數彈奄奄一息的傷兵。他的口渴極了,眼淚和汗水幾乎流幹了身體裡的水分,他看到走廊盡頭有個自動販賣機,可是看得到卻夠不到,幾十米的距離對于此刻的他來說就是跋涉。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終于艱難地蹭到了醫院外面,開始盤算怎麼回家。氣溫好像更低了一些,烏雲黑沉沉地壓境,像是在醞釀一場陰謀。他想,自己多半是撐不到地鐵站的,路程中的幾個過街天橋需要上下樓梯,那簡直會要了他的命。可是打車回去又太遠,剛做完手術的他實在舍不得再花這個錢。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事後他回想起那個瞬間,他把當時那一刻短暫的失憶歸結為疼痛導緻的幻覺,否則他無法解釋為什麼竟會一時認不出來那張朝夕相處的臉。
毫無來由地,嘉穆的眼淚洶湧地奪眶而出。他來不及問東勰為什麼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裡,也來不及問自己捂得這麼嚴實,隻露出一雙眼睛,他是怎麼把自己認出來的。他幾乎是撲到了東勰的肩膀上,像一個溺水者那樣本能地将一塊救命的浮木抱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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