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想要說些什麼,外頭喧嚣聲傳來,是下人帶着新的拜年賓客走進了正院,過不多時就要進正廳了。他便沒有多說,隻道:“你先回去,叫下人給你看看手。”
虎口處的感覺已經由燙熱轉為了刺痛,傅甯看着自家外公嚴肅的神色,知道此刻不是托大的時候,便告了退,向住處去了。
院裡的丫鬟小厮們早已聽到了他被燙到的消息,待到傅甯一露面,便訓練有素地跟了進來,捧水盆的拿藥水的站了半屋子,書童将傅甯的袖子揭開,一旁拿着藥水的大丫鬟小聲驚叫了一聲:“我的天爺,都紅了這麼一大片,少爺您也真忍得住!”
傅甯卻仍舊淡淡笑着:“不過是小傷,沒事兒的。”
冰涼的藥水抹到手上,一如昨日他握住荀弈的手時,那冰冷的感覺。
不,荀弈的手更冷,是雪天裡凍透了的冰涼,握久了,掌心裡冰冷發麻,仿佛他握的是一塊冰。
“啪!”
大丫鬟在蹲着給傅甯上藥的小厮腦門上拍了一記:“叫你輕點輕點,沒聽見嗎?看看,少爺的眼圈兒都疼紅了!”
動作已經盡力輕柔的小厮百口莫辯,隻好連聲應和:“知道了知道了!”
傅甯喜靜,丫鬟小厮們幫他上了藥,便盡皆退出去了。
屋子裡極靜,清晨的日光伴着雪色照進窗子,明亮卻不刺目。若是平日,遇到這樣的天色,傅甯準會興緻勃勃拿出些珍藏的書來讀,可今日,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有這樣的心思。
荀弈這一次出京太過蹊跷,方才那王侍郎三紙無驢說了一大堆,卻隻有最開始的消息是真實的,其他的一點用處都沒有。
而傅甯自己,本身也并非朝臣,更沒有到考取功名的年齡,結交的友人裡除了馮雲,更沒有上至官場的;因此朝堂之事,他雖然了解一些,但并不是十分詳細。以至于此刻關系到荀弈的事情,他居然一點頭緒都沒有。
隔着幾道院牆的正廳裡似乎是來了什麼新客,歡聲笑語朦朦胧胧傳到了這裡,傅甯聽在耳中,卻忽然有一絲煩躁升了起來。
如果他也到了能夠去賀歲的年紀,如果他此刻能夠身在朝堂.......他此前從未覺得,短短兩年的差距,會在這一刻顯得如此漫長而不可逾越。
院外傳來了誰人的腳步聲,傅甯立刻斂了面上的神色,待丫鬟報了來人的姓名後,才重又輕松了下來。
馮羽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了進來:“子玉,你開心嗎?”
傅甯:.........
他瞧了一眼滿面沉痛的友人,反問道:“你覺得呢?”
馮羽坐在他身邊兒,歎了口氣:“我覺得你和我一樣。”
“嗯?”
“我哥也去了。”
又一個方才王侍郎沒說到的消息。
傅甯皺起眉頭:“已經叫了三皇子和荀弈去,又叫了雲大哥?”
“對。我哥昨天急匆匆去了一趟宮裡,回來忽然跟我說要我在家好好做表率,要好好孝敬我爹,照顧好嫣兒,然後就急匆匆走了......托他的福,我一宿沒睡着。”
馮玉似乎想笑一笑,卻沒能笑出來:“不是說西南的動亂是小事嗎,他幹什麼這麼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啊。”
傅甯強笑了一聲:“雲大哥平日裡就喜歡這樣逗人玩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樣說,或許又是故意逗你呢。”
他安慰的看起來十分用心,可說出來的話,傅甯自己都不信。
動亂再小,也是真實的戰場,與平日裡他們在國子學、在京郊的演練都不一樣。畢竟刀劍無眼,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會馬革裹屍還。
待我回來.......
原來荀弈那時這樣輕松地與他離别,是為了不讓他擔心嗎。
心口毫無預兆地刺痛了一下,傅甯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胸前,狠狠吸了口氣,壓住了眼眶裡即将逸出來的溫熱。
不能哭,馮羽還在這裡,自己若是撐不住了,原本就在崩潰邊緣的馮羽要怎麼辦?
“子玉,我不想做文官了,我想做個武将,替我哥上戰場。”
傅甯平緩了呼吸,笑道:“就你這小身闆,扔到戰場上瞧都瞧不見,還打仗呢?再說了,雲大哥又不是沒上過戰場,這次又隻是小動亂,不必擔心。”
馮羽沒精打采趴在桌上:“我心裡也清楚,但我還是擔心。”
“不用慌。”傅甯臉上帶着笑容,“我和三皇子打過交道,他雖然平日裡看起來吊兒郎當,但眼界與見識都非尋常人能比;雲哥哥做事果決,戰場上自然也不會拖泥帶水,至于荀弈.......我,不想說太多,但我相信他。”
馮羽被他這樣一說,自信心也多了幾分:“當真嗎?”
傅甯道:“自然。而且,自京城道西南有暢通的官道,西南還有義王駐守,到時軍力合并,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破敵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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