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李大壯吃飽喝足了,便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身體,他心緒萬千,隻待孩子們都睡了再與老母細細盤算。
路安琪雖然有了原主的記憶,但是原主的記憶中對這個父親是并無甚感情的。
李父總是冷着一張面孔,原主李潇湘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怕的。李潇湘的怯懦性格,怕是旁人聲音稍微大一些便能夠吓哭,懼怕自己在外上工不經常見得到面的父親也不足為奇。
雖然李彩山和李彩蘭的娘親大鬧一場跑回了娘家,但是此事并未過多影響到他們的心情。他們也是許久都未吃到過肉了,今日吃了這樣好吃的紅燒肉,心裡正高興着呢。在他們眼裡大姐姐此時此刻簡直就是神仙臨凡、菩薩降世。可不是嘛,要不然怎麼能夠尋得到這麼好吃的肉來給他們呢。
對于李彩山和李彩蘭的小心思,路安琪心裡并不知道。她隻知道兩個小家夥吃得很香,吃完之後還不忘伸長了舌頭舔舐嘴唇,生怕漏了一點兒點兒油花兒去呢。
路安琪此時此刻腦子裡正在盤算着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做,用自己目前所占用的原主的瘦弱四肢和身軀改變現狀,鹹魚翻身呢。
眼下并不同于前世,前世的路安琪一出生便是頂峰了。路家的商業帝國讓她吃穿不愁,即使從小她便被父母送回東北由外祖父母撫育長大,但是外祖父母家境殷實,她過得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日子。
長大後的路安琪腦子一般,能力也一般,但是學業不算有成的她趕上了時代的紅利,接手了外祖父母的古董生意,倒也未曾出過什麼力,操過什麼心。
之前路安琪還會一直埋怨自己的腦子天生就是不如哥哥的好用,現在仔細想想路安琪卻是無比慶幸,她的前世簡直是老天爺在追着喂飯。而現在的情況和際遇呢,簡直是需要追着老天爺讨飯的程度。
路安琪歎了口氣,好在她現在還有個前世的空間——自己上下五層的大别墅,情況還不算太糟糕,這樣左思右想的,不知多久她便沉沉睡去了。
李家家徒四壁,僅有一間裡屋一間外屋。這裡屋是一大通鋪的炕,一家子幾口人都是擠在這一鋪炕上的。外屋呢兼具廚房的職能,也兼着堆放雜物之用。
晚上伴着兩小的此起彼伏的鼾聲,路安琪睡得還算踏實。
夜半時分,路安琪迷迷糊糊之際被細細碎碎的談話聲音吵醒了,但是她并未完全醒來,許是太困了吧。迷蒙之中,路安琪大概聽到這聲音是自己這一世的爹爹李大壯和奶奶李老太在談論着什麼。
“娘,您糊塗啊!”
李父李大壯明顯的情緒波動,但是還是極力克制壓低着聲音。
“都怪我啊——”
李老太明顯帶着哭腔道:“娘原來隻是想着,你這一生能成家生子實屬不易,好容易得來了娶妻生子的好日子,又是一胎雙生龍鳳皆全,哪怕是此般境遇下,有了後人在總也是有希望的。”
說着,李老太又用自己那灰不拉幾陳年包漿的衣袖擦拭了眼淚。
“娘——一日為奴終生為奴,這是兒子的命。一開始娶了柳氏就是因着見她待湘湘還算不錯。您年歲大了,兒子想找個人照顧您和湘湘。兒子常年在外為生計奔波,原隻覺得那柳氏粗鄙不堪,心卻是個好的。未曾想她竟會刻薄至此,如此薄待于你們。”
說着,李大壯用常年勞作布滿老繭的雙手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李老太更是撲簌簌地止不住的淚水,一時無言。
路安琪最近因着這許多的事情的生困乏至極,聽得有一句沒一句的,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而後她困得實在是厲害了,再次沉沉睡去。
路安琪不知道的是在她入睡之後,李大壯從家裡外屋的地上挖了一個坑,顫抖着雙手從坑裡面捧出來一個滿是塵土卻難掩精緻的木頭箱子。他此時已然經下定決心,他扪心自問有愧于天地,他識人不清緻使李潇湘這麼多年來受盡苦楚。等他完成這一切,他定會自剜雙目以此謝罪。
是夜,他點着家裡僅有的紅色短燭,這短燭還是他成親時候未燃盡剩下的,他借着昏暗的燭光與鍋底灰并白色破布修書一封。
信上正中赫然寫着:休書!
妻者,賢也。上孝父母,下撫幼兒。吾李氏一門,家門不幸,得妻柳氏不賢不孝。自柳氏入門,上不敬老母,下苛待小女潇湘。今日特修休書一封,以告柳氏。吾夫婦二人緣盡于此,此後生死勿念,悲喜無關。一别兩寬,而後陽關大道祝卿好,吾孤老一生任心寬。
李大壯親字
李大壯連夜将信送到了柳家坳,塞到了柳氏的弟弟家門縫下,便轉身回去了。
夏末秋初的夜涼如水,李父歸家途中路過一片墳茔地,但是他并不畏懼。李父此時目光灼灼,淩冽中透着許多肆意燃燒的期許。
秋蟲兒的喧鬧聲震蕩着田邊的夜色,和着歸人的心弦之音,分外和諧。
李大壯舉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自己苟延殘喘這許多年,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天知道這些年他多懷念縱馬高歌的日子啊,隐姓埋名隐忍了許久,現在的他甯可轟轟烈烈地去死,卻也再不願如此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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