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八條惡狗若知道自己在皇帝的嘴裡是高僧大德,大約在舔豬血之餘,還得笑出豬聲來。
寶如見的,是在大理寺被酷刑折磨了三個月之後,在惡狗的犬牙下好容易保住命根子的尹玉钊,看起來蒼白,憔悴,無助,也有那麼幾分改邪歸正,從此向善的神情。她連連點頭:“瞧着是有那麼點兒。”
季明德道:“他殺了王爺,我可是頂着很大的壓力,才能保他一條命的。”
寶如連忙趴了起來,細細替季明德箅着頭發:“我保證他身上那些邪性肯定全給撥除了,你要信他,也得信我。”
季明德望着軟嬌嬌的妻子,他決心要自己擔下所有,好讓她養出點兒肉來,豈料半路殺出個陳靜婵與小裴秀,她忙着照顧裴秀,為了給那孩子做飯,如今連廚藝都精進了許多,每日勞力勞神,下巴依舊尖尖,回不到當初那圓圓的小臉兒。
寶如又道:“裴秀那孩子,也不知怎的,我格外憐惜她。你手下那些太監們也不顧她娘身體有病,進來一頓轟鬧,就把她們給搬走了。等往後入了宮,隻怕我就更難見着那小丫頭了。”
要說關于裴秀這孩子的頭,還是季明德起的,他沒想到最後把寶如給繞進去了。
“也不知為何,我對修齊都沒有那般的疼愛與憐惜,明知她是别人的孩子,眼睛裡隻有自己的娘親,可我還是想去抱抱她,親親她。”寶如道:“這樣說或者有點可笑,可我心裡似乎有無盡的遺憾,想去抱一抱,或者親一親那孩子,一顆心才會不那麼難受。”
與季棠同一天出生的小裴秀,當然不是季棠,她隻是全天下千千萬萬個小丫頭中的一個而已,寶如不知道自己的前世,之所以會像他一樣,于那孩子有些莫名的情悸,大約是因為,穿過兩世的生死,心在冥冥中于季棠有那麼一段無法割舍的遺憾。
畢竟上輩子她十月懷胎,三天苦難才生下的孩子,裝在瓦甕之中,圈在懷裡滿心痛苦的閉上眼睛,那巨大的痛苦和遺憾,随着她的死,無從消解。
“我這種心思,是不是很可笑?”寶如揩着兒子唇角遺落的口水,略回頭,問身後圈着自己的丈夫。
見季明德依舊不語,她又自嘲般笑了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做皇帝了,而我是皇後,該要母儀天下的。可你瞧瞧,萬事總有人替我操心,無論我想到什麼,就會有人立刻去替我辦。我甚至有種可笑的心思,連你說自己永遠不會再納妾的那種誓言,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事無巨細的操心朝政,還操心着我和修齊,我也知道你每日忙忙碌碌到深夜,多晚都要回來。好幾次你半夜進來坐在床前,其實我是醒着的,我看得到你,也知道你一整顆的心都在家裡,在我和修齊身上,可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你仿佛一個行了很多路的疲憊行者,沉負甸甸,卻從不肯跟我說起自己都經曆過什麼。我知道你的好,可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他願意真心實意待我好究竟是為了什麼。”寶如道:“它很不真實,以緻于,讓我覺得這日子,也仿如夢境一般。相比之下,還是在風鈴院和玉卿,陳家姐姐們在一起時,生活才格外的真實些。”
小修齊睡着了,大大的腦門兒,新月般的兩彎眼睛,睫毛長長,四仰八叉的睡着,一個人占了整張床的大半兒,爹和娘都被擠在角落裡。
院中不知何時漂起了細沫沫的雪滲子,才不過午後,冬日的午後,總是格外的悠閑漫長。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每日晨起自扪心懷,總要問自己做的夠不夠好,對不對得起你曾經付出過的一切,一生還長,于你,隻此一生,可于我,此生卻是一場贖罪之旅。”
寶如圈着孩子,季明德圈着她,輕輕捋着她鬓側的亂發,道:“是有像裴秀那麼個小姑娘,确實是你生的,就像如今這樣,可那是與如今完全不同的世道,你也與如今不同,我也不一樣,我在某種程度上是個面目極為可憎的人,今日天時還長,趁着修齊睡着,你要不要聽我給你講一講?”
寶如捋着兒子腦門上那點翹沖沖的頭發,雖不懂季明德的意思,大概也猜得到,這與自己對于裴秀那小丫頭沒來由的愛意有關。
還曾有過一世,那麼荒謬,寶如覺得想都不敢想,笑了笑,因為季明德眉目間那無法開解的痛苦,便忍耐着聽下去了。至少這一刻,她算是走進了他深埋着悲傷的心裡。
……
窗外大雪紛飛,落在青瓦色的瓦檐上,落在朱紅色的欄杆上,落在那一株葉子青灰的桂花樹上。落在廊下站着的,小丫頭們的圓頭棉布鞋上,大冷寒天的,她們冷的直跺着雙腳。
正殿東側的暖閣裡,楊氏正在一樣樣檢視修齊的衣服,每一件皆是她親手洗,親手晾曬,才能收起來的。
出正殿,遊廊的盡頭,苦豆兒忙裡偷閑納了雙鞋墊兒,準備趁着傍晚給在外當差,做皇帝親衛的靈郎送過去。
倒座房裡,董姑姑一樣樣揭開盅子,在看兩個奶媽的晚飯。一樣清炒豆芽,一樣燴口蘑,另有一味鮑汁炖火腿,還有一甕撇去浮沫的白蘿蔔炖羊蟹子,配着兩碗細米飯,兩個奶媽的飯食,和帝後是一樣的。
須知,她們吃的太油膩了不行,孩子吃了油膩的奶也會拉肚子,太清寡了也不行,奶裡沒有養份,孩子的營養跟不上。至于出府,或者跟府中的侍衛們有什麼勾扯之類的,那是更加不行的,得提防着有人做祟,借奶娘給孩子投毒投物。
那個四仰八叉躺在暖暖的木炕上,在夢裡笑出兩隻深深小梨渦的孩子,其平凡成長的每一步,都離不開董姑姑和楊氏漚心瀝血的操心。
出了盛禧堂,苦豆兒一溜煙的小跑,靈郎那厮其實就在海棠館後面等着,少年郎與靈俏俏的小丫頭,相見不過片刻,塞了雙鞋墊兒,苦豆兒繼續往前跑了。
再往前,大雪中方衡兩肩風雪,才從秋爽齋照料完懷着身孕的李悠容,還得趕緊奔回家去孝敬老娘,兩邊都是活祖宗,一邊也不敢擔擱。
雖說每日都要回榮親王府探視一回,但難得從蜀中回來,他每夜都還是宿在自己家,夜夜給老娘洗腳,箅頭發,掖被褥,回來幾日,便睡在老娘榻前的地台上,陪她睡着了,才會自己的房間去睡。
男人麼,在外無論多雄武,在家都得卑躬屈腰認個慫,誰叫咱都是秦州漢子呢。秦州漢子,便是身高八尺,回家在老娘和妻子面前,也都是軟骨病的。
再往前,押送尹玉钊出了長安城的李少廷從城外疾馬奔回來,停在風鈴院外,隻見三嫂尹玉卿披着件雪白的狐裘,在指揮幾個小厮往馬車上搬柳條箱子,卻未見小裴秀和陳靜婵。
他性子悶,認準一人便是一人,陳靜婵是個文秀貞靜的寡婦,雖說也不過因為送藥,陪着禦醫見過幾回,可一聽說猛乍乍的人就走了,李少廷很有些放心不下,也不說什麼,回頭便要去追。
尹玉卿本是因為病了的陳靜婵住在自己院子裡,才耽擱了幾個月,雖說住在榮親王府,但與李少源兩個卻是各自寫過和離書的,早成陌生人了。
這些日子,寶如手把手教她學做生意,教她為人處事,恨不能在她額頭上書四個大字,難得糊塗。
所以尹玉卿一眼便看出來前小叔子對陳靜婵那個小寡婦有意思,忍了幾忍,刻薄的話終是沒有說出來,望着急吼吼的李少廷抿唇一笑,轉身進院子,從卧室捧了隻金嵌藍寶石葫蘆式盒出來,緊趕慢趕追上李少廷,叫道:“少廷,煩你個事兒。”
李少廷已經進了北院馬棚,正在解馬,擡眉問道:“何事?”
尹玉卿猶還笑嘻嘻的,将那式盒遞給少廷,道:“這裡面裝着川貝枇杷丸,是給小裴秀鎮咳用的,你把它送到裴家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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