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竺走過的城市都各有味道,但在這裡,鼻子是第一次快失靈,她們的腳步越來越快,身後跟着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些孩子甚至開始興奮地發出怪叫,這讓隔街的兒童甩着涼鞋啪嗒啪嗒地飛跑過來,這裡的小孩獸性更強,激不起憐憫,眼神裡全是無以名狀的渴望,甚至會讓人有點輕微的害怕。傅展說,“這都是景區鍛煉出來的,這些孩子多數不上學,遊客就是他們的獵物。你沒見到他們全攀在鐵絲網上,你推我擠,争一個人翻過去做生意的樣子,活生生的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看着那一幕成年人都會有點害怕。”過臭了,交談也隻能偶一為之,看着人類生活在這樣的地方,震駭也許比熱帶雨林裡衣不蔽體的原始部族更甚,從這兒依然能遠遠望見的三個小圓點更加劇了這對比的強烈:一個曾如此輝煌的文明所在地,如今卻矗立着這樣一座城市。李竺還沒有去過金字塔景點,擡着頭仰望那小山丘一樣的人類奇迹,但已有了點對埃及的基本印象——文明也好,人其實也一樣,都得活着才好,死了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為了活下去,文明得用盡一切陰謀詭計,四千年前的戰争很野蠻,如今,多披了一層人權的袍子,但其實遊戲規則從來沒變,在地球這個遊戲場上,文明們爾虞我詐,求的不也就是彼此的延續。去過那麼多城市,經曆過那麼多風雨,難民營都待過,眼下已經算是他們最有底氣的時間了:到目前為止,美國人尚且不知道他們來了開羅,羅馬的難民營暴動此起彼伏,歐盟快按不住對難民不滿的蓋子。盜火者在耳機裡指導他們一步步靠近安全屋,逃亡以來第一次,他們很明确自己要去哪裡做什麼,結局似乎近在咫尺——但李竺還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想把身後亦步亦趨的人群驅趕掉,“如果他們出去亂說怎麼辦?”“他們不會的,沒這份閑情逸緻,即使他們想說,也沒人會聽。”耳機裡,有人用口音純正的英文說,“亞曆山大确實比開羅幹淨很多——你可以把它當成埃及的上海。”但亞曆山大怎麼和上海相比?海岸線邊星星點點全是垃圾,李竺勉強笑了笑,沒有應聲:盜火者的這名成員脾氣不錯,相當健談,通過耳機建立聯系以後,就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聊天。正是他熱情地建議他們等一切完成後,暢遊金字塔,“也許還可以去去盧克索和阿斯旺,還有紅海邊的那些小鎮,很有韻味,我本人就是在dahab學的潛水——往左走,就快到了。”在盜火者的印象裡,傅展是精神趨于崩潰,隻想快點結束的那個,所以他話不多,由李竺出面和他周旋,她覺得‘亞當’不如安傑羅好對付,這從談吐就聽得出來,這也是理所當然,如果他是埃及本地人,哪怕隻是在這裡住過幾年,就一定不會像安傑羅那樣天真。——她覺得他一路在指示他們繞遠路,為的就是給自己多争取點主動權。但再怎麼繞也有個極限,他們轉過一個街角,自從走向這個方向,身後跟着的兒童就漸漸散開了,成人們跑得比兒童還快,這裡的建築更破敗,街角淩亂冷清,時而能看到被随地抛棄的注射器,有人從沒門的窯洞裡窺視他們,即使在死人城,這一帶都屬于危險區域。李竺更不安了,“你是故意帶我們走這裡的嗎?”“别擔心,沒什麼你們應付不了的,我更沒理由這麼做——吃力不讨好。”‘亞當’輕笑起來,“我絕不會低估你們的戰鬥力,尤其是你,李小姐。”他聽起來似乎隐隐透着對盜火者決議的不以為然,李竺的心更提起來:到目前為止,他們接觸過的盜火者成員,施密特和安傑羅都有種宅男特有的天真,也許智力很高,但性格仍有點單純。可亞當不同,他聽起來——和傅展有點像,話也說得有水平,這是在暗示什麼,他對他們深懷戒心?也許是低估普羅米修斯了,在羅馬,他們還算是占盡了主動,如果當時就回大使館,把主導權交給專業人士,通過u盤進行後續密碼有關的談判,也許會比現在更好。自從安傑羅把那個電話回撥開始,李竺就有主動權正在逐漸丢失的感覺,現在開始和亞當通話,她更意識到己方不知不覺間已經深陷對方的布局:現在他們在死人城深處,身無武器,正要踏上對方的地盤,曾有的小算盤,到底還能不能打響?手已經按到了腰間的匕首上,但他們沒惹來什麼麻煩——對本地的犯罪分子來說,遊客的風險還是太高,他們很順當地走過又一條淩亂的街道,轉入死人城的邊角:這裡已經是較為貧瘠的墳墓了,建築以窯洞為主,看得出來,少數幾個住客就睡在墓室裡與棺材為伍——本地風俗,有些人家的棺材似乎并不入土,停放在墓室裡就算是安葬過。窯洞裡多數都是空的,不過生活用品還在,和棺材就這麼雜亂地堆在一起,好像死亡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兒。”在一個窯洞前,有個金發男人抱着手等着他們,他的長相很英俊,裝束也比死人城通常的居民講究很多——在這裡,非中東裔通常都會有些不自在,但亞當卻顯得非常自如,俨然和氛圍融為一體。他敲敲耳朵裡的airpods,笑眯眯地對他們招了招手,轉身先鑽進了窯洞,“傅先生,李小姐,很高興見到你們。”李竺和傅展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訝與戒備:這個亞當,居然還是個白人?“為什麼把安全屋選在這裡?”“隻有在這裡,客戶才最多啊。難道還在死人城的主街區?你以為那一帶誰會有安全上網的需求,那些家庭主婦嗎?”亞當的個性似乎較為辛辣,回答問題總是綿裡藏針,帶了點挑釁,李竺笑了笑,沒有繼續往下說,但亞當似乎也沒有太多敵意,反而轉過來和他們閑話家常,“不怎麼喜歡埃及吧?”“為什麼這樣問?”“你們是坐大巴來開羅的,”亞當笑了,“埃及這路況,恐怕不适合你們飚車吧?”“……”确實,從開羅到亞曆山大有一條很不錯的高速公路,按任何中國人的習慣,開到60都是綽綽有餘,換做美國人,怕不是要開到100,不過埃及人非常有耐心,幾乎都是以30公裡的速度在磨,遇到減速帶,更是非常給面子,一般都是刹車踩到底,用初始速度碾過去,幾乎可以聽到車身忸怩的呻吟,中途還有無數檢查站,一個個都拉起路障,還有背着步槍的士兵鎮場子。這一趟是開得李竺徹底無語了——大概200公裡多一點距離,實際車程花了6小時。“我們也不想再飚車了。”也許是因為李竺回答的時間晚了點,傅展忽然開口說,他的表現很符合之前的人設,當然是煩躁、緊張的,死人城的場面似乎讓他更加抑郁,“還要走多久才到?”亞當仔細打量他一會,唇邊的笑紋似乎加深了,李竺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過于遲鈍:按照預定的路線,之後他們也不再需要飚車了,又怎麼會關注埃及的路況?“快了。”從剛才起,他們一直在窯洞裡鑽來鑽去,不是太逼仄,越往深走空氣反而越好,終于離開了那逼人的惡臭,窯洞也越來越高,李竺環顧四周,發覺不少挺新鮮的開鑿痕迹,這裡應該開辟出來沒有幾個月,和安傑羅說得合上了——開羅這裡是新開辟的安全屋。他們走到一處鐵門前,亞當低頭掏鑰匙,李竺和傅展又交換個眼神:地下這麼深,還有鐵門,門鎖起來就真的走不了了,不過即使是現在,也已經走入太深,想回頭也晚了。“你在開羅待很久了?”“剛來一段時間。”“為什麼不待在西方世界?”“和你們的理由差不多。”亞當又笑了,他的語氣倒是出人意料的坦誠,“也有人在追我。”至于是誰為了什麼在追他,他似乎無意解釋太多,李竺對他有點棘手,這男人好像不能輕易看透,傅展一直冷眼旁觀,此時問,“你也是普羅米修斯的一員嗎?”“剛加入沒多久。”亞當說,傅展的眉毛高高挑起來,不掩猜忌,他把一個神經敏感的形象演繹得很好。“他們能信任你?”“為什麼不能,我雖然資曆淺,但心态虔誠——活在世上得做點有意義的事。”亞當對什麼疑問都招架得很自信,“再說,盜火者也很需要我這樣的人。”他打開鐵門,一排電腦桌出現在視野裡,幾個裝束各異的客人對門口投來視線,又扭過頭開始敲擊鍵盤,他們打開的頁面多種多樣,不過對李竺來說都很陌生。除此以外,一切正常,并沒有幾百個刀斧手在等着他們。“你的技術實力特别強?”“呵呵,還行吧。能找到我的人的确不多。”亞當領頭先鑽進去,沒有反身關門,而是帶着他們一路走向窯洞深處的辦公室,李竺稍微放下心,和傅展一起跟他走進去,這是個小房間,應該是亞當平時上網的地方,裡面擺着好幾個顯示器,身後就是服務器機櫃,亞當自然地關上辦公室的門,拉開抽屜,行雲流水地抽出一把槍對準了他們。“但他們最缺的還是像我這樣能辦事的人。”他笑嘻嘻地說,“施密特和安傑羅都太柔軟,他們不知道什麼是現實——要改造世界,還得需要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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