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梵蒂岡嗎?”他問,“聖彼得大教堂?”羅馬(1)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梵蒂岡,地上的神國,神與人模糊的交界線,這是地球上最小,知名度又最高的國家之一,它曾一度擴張到将羅馬也吞并在内,成為與佛羅倫薩、米蘭分庭抗禮的一大勢力。那也是美第奇、博吉諾這些名字響徹雲霄的老好年代,在那年代,贖罪券大行其道,平民活過50歲是稀奇事,街道上滿是污濁,清水是稀缺資源,人們普遍飲酒,因為酒不那麼容易變質,也能壓下水中的銷魂味道。在那年代,神權至高無上,是盤旋在歐洲大陸所有君主心頭的陰影。人們争論着種種荒謬的問題,聖母是否生來無罪,還是在始孕的那瞬間得了上帝的赦免。——與此同時,教皇的私生子堂而皇之地橫行宮廷,繼承聖位,什一稅讓老百姓不堪重負,因為普遍的獵捕女巫行動,這片大陸沒了貓,鼠疫多次爆發流行,就連教皇宗座也難逃瘟疫侵襲——但,時間終會度過,把一切苦難淘走,留下這座世界上最大的教堂,還有博物館中盛滿了的文藝複興珍品,人們銘記着西斯廷聖堂的《創世紀》,為拉斐爾、貝尼尼心醉神迷,每年都有數百萬遊客來到聖彼得大教堂,登上羅馬城的最頂端,俯瞰這座由狼喂養的兩兄弟建立起來的城市,心中卻充滿了虛無。羅馬充斥在歐洲的每個傳說裡,這座聖城曾是歐洲的中心,但時至如今,那一片片黃色屋頂連綿起伏組成的天際線卻缺乏驚喜,聖彼得大教堂壯觀的柱廊與延伸而出的大道,抹消不了它上頭的狗屎,這教堂就像是城市最後絕望的努力,它仍停留在舊日的榮光裡,但周遭的一切卻已凋敝。人們在鐘塔上方徘徊,于大殿流連,心中什麼情緒都有,唯獨未見虔誠。“你知道紐約與羅馬的對應嗎?美國一向自诩為新羅馬共和國,認定自己繼承了羅馬共和國的精神遺産,是兩千年前那個偉大文明的傳承者。他們在城市氣質上的聯系也足夠緊密。”聖彼得大殿裡,《聖母哀痛像》跟前圍滿了遊客,相反青銅華蓋與教宗寶座前擁擠的人倒不多,傅展對李竺說,“《碟形世界》裡的安科·莫波克也在隐喻羅馬,高貴的安科,也許就是說的梵蒂岡與華盛頓,莫波克自然是肮髒的羅馬市區與紐約。所以也許你來到此地的時候會感到似曾相識,雖然難以在美國找到對應的景點,但某些時候,它傳遞給你的感覺是相似的,都是一種……”“一種讓人顫栗的感覺?”李竺和他一樣站在角落,擡起頭和他一起眺望遠處的教宗聖座,這是全球最尊貴的椅子之一,周遭的裝飾物有大量的放射線,邊緣尖銳,貼金的裝飾中,圓形穹窗透出黃橙橙的光芒,仿佛像是一輪圓日,其下的寶座象征意義更濃,無論用任何辦法都不可能攀登上去,它被青銅襯座托舉在虛空中,尺寸大得超乎常人。這寶座華麗得讓人顫栗,讓人心生疏遠,設計之處也許就是為了讓人畏懼這無上的權力,但今時今日隻能更讓人發笑,“一種虛僞、惡俗的感覺?這座教堂用盡全力,好讓自己顯得偉大又威嚴,但不知怎麼失敗得很滑稽,它越是華麗就越強調出這些矯飾之下的肮髒。”“确實是用力過猛,牛皮吹得過大,自己又做不到,這種信仰的精粹就隻剩下滑稽了。就是最虔誠的教徒也可能不會欣賞這聖座,他們指望的是寬憫,這座教堂想要的卻隻有威嚴,就像是那座穹頂——也許比聖母百花大教堂更大,但卻絕不會比它更美。”聖彼得大教堂在各個緯度而言都堪稱巨大,也的确極盡華麗,也因此絲毫不能觸動人心,貝尼尼的青銅華蓋矗立于教堂中央,傳說中聖彼得就安葬于此——這傳說,和聖母無罪始孕、耶稣複活一樣,最有教養的态度是閉口不談私人感情,轉而贊賞那精湛的技藝。“崩壞的信仰大概就是這樣,聖彼得大殿是他們窮盡所有力量,打造出力證信仰永恒的聖地,但本身就是信仰崩壞的最佳證明。美國人也差不多,技術越來越好,系統越來越精湛,但操作系統的人不行了,美國夢唱了這麼多年,現在逐漸失落,找不到信仰,人就會變得危險,斯諾登、雷頓——現在已經沒有美國夢了,雷頓接觸到的都是他這樣的人,用盡一切努力卻還是恐慌地發現自己的階級在逐漸下沉,你要讓他為什麼犧牲?”他們在聖彼得大殿閑逛,點評着那些精緻的雕塑,從藝術品收藏的角度來說,梵蒂岡的确是文藝複興最大的寶庫,“貝尼尼還有許多作品留在羅馬,四河噴泉與破船噴泉都比這兩件大作更美更動人,但我更喜歡他的《大衛》,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固然無可挑剔,但貝尼尼的《大衛》卻更激烈——更能打動觀衆。”偶爾也談談雷頓,就像是閑話家常一樣随便,傅展說完h又去說貝尼尼,這話卻比長篇大論更寬慰,李竺漸漸不想那麼多了,也習慣了風險在外的感覺,“我也更喜歡四河噴泉,它的象征和隐喻都很迷人——更重要的是它在羅馬,梵蒂岡的一切好像的确都過分正經。不過,米開朗基羅還是更勝過貝尼尼——米開朗基羅是不屈的,貝尼尼就不一樣了,這些其實從作品裡都能看得出來。”傅展笑了一下,“是啊,不屈的米開朗基羅——是什麼樣的人,就會喜歡什麼樣的藝術家,這其實都沒法瞞過人的,是不是?”他的語氣慣常是有些嘲諷的,李竺瞟瞟他:又在嘲笑她下不了手殺h。其實如果他執意要殺,她還能怎麼樣?他一直在嘲笑她的堅持,至少是對此不以為然,可她也想提醒他,他也喜歡米開朗基羅——什麼樣的人就喜歡什麼樣的藝術家,這是他自己說的。但她終究沒說出口,隻是暗自一笑,不知怎麼忽然又高興起來,抓住傅展的胳膊抱在懷裡,把頭靠上去蹭蹭。“你瘋了?”傅展問她,但也沒把手抽走。“怕不是這幾天大喜大悲的,精神已經有點不正常了喲?”“愛說什麼就随你——我因為不用僞裝高興,行不行啊?”放過h還有一點好,他知道系統在羅馬,尤其是梵蒂岡的能力并不強。梵蒂岡當然也用電腦,也有監控,但攝像頭并不多,而且,美國是個多民族為掩飾的清教徒國家——至少上層是這樣的,基于宗教信仰的原因(很荒謬,是的,h也這麼覺得),棱鏡沒有大肆入侵梵蒂岡的電腦,搜查教皇國的隐私。所以,傅展和李竺得以不穿假體,隻是稍微化化妝掩蓋膚色,就能在城國裡到處晃悠。按h的說法,這裡遊人如織,凡是人流量過大的點,棱鏡的表現都不會太好。這對小情侶在聖彼得大殿裡閑晃了一會兒,又排隊買票進梵蒂岡博物館,這裡的人就更多,地圖廊、美術館、簽名室全都擠滿了遊客,人們長時間在這裡停留,喃喃低語,交換着對藝術品的感想,還有些美術生在角落裡架起了素描架,他們很小心地不妨礙到别人,但過多的遊人和狹小的空間也讓這些學生沒有盧浮宮與奧賽博物館裡那麼舒适。“抱歉。”在大名鼎鼎的簽名室——拉斐爾畫了四面牆外加天花闆的那個房間,傅展差點撞翻了一個學生的畫架,他連忙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幫他撿東西,李竺也跟着蹲下身,不過他們湊得很近,她也隻能聽到隻言片語飛快流瀉,幾乎就像是幻覺。“美國……cia……歐洲……佛羅倫薩……家裡……”鉛筆滾了一地,學生窘迫地連聲道歉,路人友好地為他撿起橡皮,這場小小的混亂很快平息,李竺瞥到傅展的手伸進褲袋裡又抽出來,他和學生交換個友好的微笑,又繼續和李竺一起往前走。“我真想知道梵蒂岡有沒有沒壁畫的房間,四面加天花闆都畫,地闆畫不畫,中世紀歐洲人是不是有填色強迫症……”接下來的遊覽風平浪靜,他們在西斯廷教堂待了很久,李竺想多看看《創世紀》,她以前當然也來過這裡,但這一次卻對壁畫中的苦痛有了更多的感悟,米開朗基羅一心把自己當成雕刻家,但卻被迫畫下這幅曠世名作,西斯廷聖堂汲取了他的健康與年華,在《上帝創造亞當》的下方,《最後的審判》散發着不朽的光華,不親身走進這間小堂,就難以體會到裙裾間那仿佛金屬般光澤的偉大,米開朗基羅的用色、筆觸與畫作中蘊含的苦痛甚至是悲憤,藝術家不得自主的苦悶,對世事洞悉的冷眼,于藝術獻身的熱情,一支畫筆所能具有的龐大力量——“到最後,還是藝術家讓建築不朽。”她對傅展說,不知為什麼,這一次她特别為《創世紀》着迷。米開朗基羅對魔鬼的描繪甚至比對耶稣還更用心,是不是他本人對世間的體會都凝聚其中?這世界魑魅魍魉橫行,他本人也隻是一張滿是痛苦的扭曲人皮。——但到最後,他依然是不朽的,所有的苦痛過後,他留下了傳世的遺産,這熠熠生輝的作品替代着他在這世界活了下去,時間讓梵蒂岡變得尴尬,像個财團更多于像個聖地,宗教信仰更多地像是一門生意,是它吸引着成千上萬的遊客繼續來到這裡,它比聖彼得的寶座更具有神性。一個人憑借自身才華與犧牲,在這世間留下的遺産,它的影響力——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二妮兒+番外 穿越電線愛上你+番外 穿越民國之烽火遠征 我家宿主看上我了[快穿] 女采花賊外傳/職業采花賊 阿十+番外 快穿論感化渣攻的不可行性 相歸于黑+番外 冷面樓主和尚妻 無效合約+番外 真理握在誰手上+番外 一胎七寶,霍先生被炸翻了 陸總要乖,蘇小姐又去滴血認親了 禁脔愛寵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番外 掌控欲+番外 始亂終棄反派師尊後+番外 狐作非為+番外 百花仙子歪傳 美食:我家餐館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