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傅展沒有再說喬韻,隻是随便提了一句,就像是談論那些沒能拿到的摹品,他說到喬韻和這些藝術品的口吻很像,競拍失敗也不會沮喪太久,這種事總不會很容易的。他還在數佛羅倫薩的藝術品。“大衛、八角禮拜堂的青銅門,整個聖洛倫佐教堂,米開朗基羅一輩子都在給美第奇家族幹活,他成就最高的雕塑也永遠留給了美第奇——家族墓地群雕,皮蒂宮和烏菲齊美術館本身就是藝術品,烏菲齊裡的檀木房間,鍊接兩座宮殿的瓦薩裡走廊……”他停了下來,忽然歎了口氣,“佛羅倫薩的過去數之不盡,現在卻乏善可陳,這座城市沒有未來,它是一座u型城市,未來也在向着文藝複興無限地延伸。”李竺不否認他說得對,不過她不知道傅展為什麼這樣感慨。“這并不是城市的錯,它隻是——”她頓了一下,傅展這樣說起她才發覺,為什麼來過歐洲這麼多次,她卻始終沒有心醉神迷地禮贊它。“整個歐洲都給人以這樣的感覺——程度有輕有重,不過,的确讓人感覺到暮氣沉沉,最明顯是威尼斯——也許是因為它最臭。”這不是遊客人數能改變的氣質,這種腐爛中的味道也并非單純的牲畜糞尿(即使各個城市集齊不同的臭味也算是讓人心服口服),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從街頭雲集的流民,年代久遠的建築和人們的話題中絲絲透出。所有人都在談論歐洲的過去,但很少有人關心它的将來,歐洲什麼都有,但唯獨很少有對明天的憧憬,沒有對未來的好奇。佛羅倫薩無非也隻是歐洲的一部分,它又何能逃離這種大勢。“這确實不是城市的錯,”傅展說,他越來越煩亂了,似乎已深陷進自己的思緒裡,“整個佛羅倫薩隻有44萬人,這麼少的人口是發展不起來的。人民連孩子都不肯生,年輕人越來越少,未來也就越來越黯淡——每個人都可以決定國家的未來是什麼樣子,至少是決定那麼一絲,歐洲的難民亂象是所有人共同決策的結果,正是那些所有不肯生小孩的人敞開了引入低質量移民的大門。”這整個話題完全跑偏了,但李竺沒說話,她隐約猜到了傅展正在煩擾什麼,也因為這猜測屏住了呼吸。——每個人都可以決定國家的未來是什麼樣,這不就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些話她從來隻當假大空的套話來聽,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要面臨類似的選擇。不過還沒到那個點,也許隻是杞人憂天。也許——他們是想要在佛羅倫薩拿走u盤,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他們沒有任何選擇,沒有密碼,u盤對他們來說毫無作用。如果施密特提出的交換條件是掩護他們安全回國,她和傅展隻能答應,不存在第二個選擇。不該問,就不該去選,多想一點,未來就更危險一層,他們能像現在這樣坐在陽光底下吃冰淇淋談藝術,正是因為施密特的掩護,離開這層掩護他們就依然同赤。裸的嬰兒一樣危險。但李竺禁不住依然問,“你想怎麼辦,你怎麼想?”她緊張起來,不斷地舔着唇,猜測着傅展可能的選擇:對u盤的歸宿他們一直沒有立場,之前想要探明内容物,說白了也就是想多争取些祖國的援助。現在也許物歸原主是更好的選擇,最有利于他們的選擇。另一種可能相形之下更加愚蠢——至少對傅展來說是如此,他又不是特勤,就算把u盤還回去,他們也理直氣壯,對任何人都有得交代——傅展在思忖,在煩擾,他甚至沒對李竺看穿掙紮的悟性有什麼反應。李竺拿起水喝了幾口,她有點不耐——并非是脫離傅展她無法去選,而是她指望由傅展表态,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去想。“什麼怎麼辦?”在傅展回答的前一秒,有個人樂呵呵地坐到他們對面,“終于見面了——久仰大名,我可是你們的粉絲。”兩個中國人頓時交換了一個眼色,恢複到臨戰狀态,打量起了這名矮小的意大利青年。對方似乎對他們的戒備并不在意,他亮出一口白牙,主動伸出手,用不怎麼标準的英文說。“安傑羅。魯索,你們可以叫我安吉,這是我的真名。”夕陽西下。但大教堂周圍依然人聲鼎沸,四周的巷子裡,各種餐館不失時機地派出侍應生出門拉客,名聲在外的好館子矜持高傲,門面幽深狹小,意大利人和法國人一樣,總是對美食藏藏掖掖,不願和外國人分享。在他們心裡,遊客就該被那些壞同行坑。大理石下的射燈亮起來了,在夜光裡,聖母百花大教堂是黑白色的,它看起來的确更如夢似幻,與凡間格格不入。在它周圍,上千杯各式各樣的冰淇淋、數百份牛排、成千把意大利長面正在被吃掉,遊客們聚在一起飲酒作樂,歡聲笑語,托斯卡納的紅酒确實沒得說。“我從沒喝過酒,但他們說這裡的chianti不容錯過——這是錫耶納引以為傲的黑公雞,也許你們——”安傑羅放棄了,“算了算了,還是氣泡水就好。”但他還是加點了不少前菜,以示東道主的熱情,又興緻勃勃地向他們打聽米蘭的細節,“我不清楚,我們沒看到視頻,施密特引導你們走的盲區。”“施密特為什麼沒來?”“他已經回家了,我恐怕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很戀家。”安傑羅居然還有點害羞,他摸了摸鼻子,“不喜歡出遠門。”李竺和這組織接觸過兩次,兩個人都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雷頓他們是那種典型的特工,在他們身上你會覺得任何匪夷所思的事都很正常,但施密特和安傑羅——他們太日常了,仿佛就是那個說話你永遠也聽不懂的it部員工。這種人和秘密行動、陰謀暗殺扯上關系,會讓人有種世界觀垮塌的不真實感。他們怎麼去應對雷頓那種人?一旦身份暴。露,恐怕走不過一回合。但他們确實很厲害,沒有施密特,他們現在還困在米蘭。他們開的車,用的現金都是他們搞到的,這幫黑客在網上有多無所不能,現實中就有多稚嫩腼腆。安傑羅一直勸他們多吃些,“你們辛苦了,需要多補充體力。”他很熱情地請教他們是怎麼跳火車的。“得承認這是妙招,發現你們跳車的時候施密特都快瘋了。我們一直到米蘭才重新找到你們——還得感謝我們在棱鏡的内線。不是他開了後門,我們可沒那麼容易黑進系統。”居然就這樣把内線給賣了……李竺猜他不超過20歲,他看起來出奇稚嫩,哈米德般的年輕。她試着問了一下,安傑羅今年23歲——很好,比她想得老一點,但也非常有限。現在的黑客組織都是這樣,容許自己的組員在外面随随便便把機密亂說的嗎?“現在的黑客組織都是這樣,容許自己的組員在外面随随便便把機密亂說的嗎?”——一模一樣的吐槽,她隻是想,但傅展卻直接說了。他今晚似乎比平時躁一點,安傑羅沒察覺,因為他依然彬彬有禮,挂着微笑,但李竺卻隐隐有所感覺,甚至心有戚戚焉,她握住傅展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噢,”安傑羅果然什麼也沒感覺到,他依然快活,“當然不是随便亂說——首先得向你們道個歉,這是施密特說的,在東方快車上的會面不愉快,這和他本人的意願無關,是理事會的決定。請你們諒解,風險實在太高,我們不可能‘随随便便把機密到處亂說’。”他做了個引号手勢,傅展捧場地露出微笑,至少在表面上放松了肩膀,李竺倒是比之前更緊張:時間比東方快車寬裕點,但依然不多,戲肉要來了。“在米蘭之後,你們改變了看法,是嗎?”“在巴黎之後我們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安傑羅說,他誠懇地把手放到桌上,身子前傾,他長得不怎麼好看,但臉上充滿熱誠,這是很動人的。“可以說我們之前處在典型的囚徒困境裡——但我們并非囚徒,囚徒是絕對自私的,我們卻可以合作。在東方快車上,我們的表現不夠好,現在,我們願意先付出信任。我想,david、babi,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釋放出的誠意。”他掏出一張id給他們看,證件看着很真,安傑羅的确是他的真名,至少的确是id上和照片配套的名字。“調整過态度後,你們的表現的确可圈可點。”傅展同意,“也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你們想要什麼。”“依然不變,我們想要你們将u盤送到安全屋。這本來也就是我們打算在巴黎做的,找個專業人士送到真正的安全島。”安傑羅說,“隻是現在我們發現,比起深網上能找到的那些所謂‘專業人士’,你們更專業、更可靠也更安全。在深網找人,有些不可測的風險,你永遠也不知道和你交談的是不是fbi。”而他們也證明了自己的身份與能力——絕非政府人士,能力卻甚至有所趕超。他們的想法是合理的,“不過我看不出我們為什麼要配合。”“我們有開價,可以掩護你們回到中國,并且将這件事一筆勾銷。”安傑羅立刻說,他直視他們倆,眼神傳達着說服力。“這是唯獨我們才有能力做出的承諾,而且我們也有足夠的動力履約——你們見過我和施密特,知道我的真名與長相,如果拒絕踐諾,這件事永遠沒完,也就等于我和你們一樣永遠都活在危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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