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小夥計,“他呢?他又該怎麼辦?”小夥計似乎意識到了他們在談什麼,他縮了縮脖子,不安地從後視鏡看過來,三個人的眼神在鏡中交彙,李竺的眼神複雜,傅展的眼神溫和又平靜,隻有他的眼神,閃閃爍爍,又帶了點懵懂。“那什麼。”他忽然說,伊斯坦布爾(8)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黑市逃亡有助于體驗生活。這是李竺的新發現,逃亡一段時間,你會成熟很多,對社會的了解更深,也會更快融入當地文化。就像從前,她就從來不知道其實黑市往往就存在人們身邊——一般來說,它應該是個酒吧,不過現在畢竟是白天,所以他們就坐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海峽邊,吹着歐洲區吹來的風,面對大海一邊舒舒服服地喝着甜如蜜的酽茶,一邊欣賞着來來往往的遊客——這家茶館其實就開在遊船碼頭邊上不遠,就在黃金地段的正中央呢。世界的花苞像是在她面前又綻放了一層,現在李竺看着遊客就有點優越感了,像是比他們更看破了一層生命的奧秘。她瞄了哈米德一眼——這也是個新變化,走過那麼多國家,除了酸文假醋的淺嘗辄止,從沒怎麼真正關注過當地人的生活,但現在卻在琢磨哈米德的心理——你總得把他琢磨透了,才能知道該怎麼對待他。這是個機靈的小夥子,膽子也不小,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他的老闆現在就在汽車後備箱裡被捆得結結實實——距離這很可能涉黑有槍的‘黑市’不過幾十米的距離,他還能眯着眼很惬意地和她坐在一起喝茶,絲毫也不擔心傅展在茶館後廚發生什麼意外,這個洗手間一去不回,然後他就得和李竺一起被抓起來酷刑拷打了。當然,哈米德也可能和茶館老闆說了些什麼,此時不過在上演緩兵之計,給老闆更多的時間從容收拾傅展,不過李竺沒怎麼往這方面想,她能感覺得出來,哈米德還是很賣力的,他已經完全投向了這兩個兇殘的遊客,除了對死亡的恐懼(他可能真的被傅展吓住了)之外,也不乏對未來的憧憬:哈米德對他們的來曆顯然是浮想聯翩,說不準已經描繪出了新世紀‘邦妮與克萊德’的美好畫卷,看準了他們初到寶地,需要幫忙,便開始向往着自己能成為跟在後頭吃肉的那個小弟。會為了這麼飄渺的希望放棄原本的生活,可見哈米德的收入應該不高,當然,他這樣旅遊業的外圍人士,小幫工小混混,在哪個國家都屬于邊緣人,收入低微是應該的——可如果一個能說流利英語的年輕人這麼迫不及待地投入犯罪業(他遐想出的)的懷抱,這對社會來說其實是個危險的征兆。這證明年輕人已經對社會産生絕望感,李竺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哈米德——他看上去就像是土耳其街頭巷尾常見的那種年輕人,微黑的皮膚,卷發,狡黠的雙眼,廉價的夾克、緊身長褲和沾滿灰塵的皮鞋,這裡的年輕人都不戴帽。“這種事需要一點時間。”哈米德主動對她解釋,“得挑護照,得找長得像的——白人會更容易點,但亞裔美國人——”他做了個手勢,對她急切又讨好地笑起來,這點殷勤落在别人眼裡讓人會心一笑:又一個想要來場豔遇的小導遊。李竺也很喜歡他的态度,這份殷勤讓櫃台深處兩個看場子的壯漢店員顯著地放松了警惕——沒準他們真能蒙混過去,兩個‘遊客’,有這方面的需求,和老闆搭上線,老闆派夥計帶他們過來,電話因為政變受監控,就發個短信打招呼。生意就是生意,雖然有些疑點,但誰會追究太多,錢先拿到手再說。“哈米德,你上過大學嗎?”李竺問,她又呷一口茶,眯起眼推了推墨鏡,在煙霧缭繞中分辨着哈米德的表情。阿拉伯世界都愛喝茶,土耳其也不例外,這裡的人愛喝川甯,泡得極濃,再加大量的糖和香料,能坐在室外就絕不坐在室内,阿拉伯水煙壺放在中間,人手一個槍嘴兒吞雲吐霧,現在人還不夠多,再過幾天,跟風的遊客會填滿茶館,大部分都是歐洲人,亞洲人受不了那份甜。但哈米德卻很享受,他美滋滋地喝一大口茶,又長長地吸一口煙,隻是很小心地不把煙圈噴向李竺面部,在這裡,抽煙時坐在下風口是基本禮儀。“沒有。”他瞪大雙眼,好像對李竺這個問題很驚異,‘我怎麼可能上大學?’,“如果我上了大學,就不會在那裡打工了,我幹得很多,但拿得很少,就像是驢子一樣被老闆鞭打。”他扮了個鬼臉,看得出對大學有向往,“上了大學的人都不在這裡工作,他們在安卡拉——在這裡的港務區,還有那些大房子,你們在旅遊區看到的隻有我們這樣的人,女士。凄慘、落魄,從早工作到晚,但隻拿一點點錢。”他們的住處當然也不好,有人說不論你什麼工作,伊斯坦布爾都有相應收入的房子等着你,這不假,不過和他們相應的房子是什麼樣李竺大概也可以想象。“但你的英語說得很好。”“我自學的。”哈米德很驕傲,“我想做個導遊,這樣就能進公司工作了。”進公司工作對哈米德來說似乎很值得向往,這仿佛許諾了、暗藏着一個金光閃閃的未來,不過,希望的火花一閃即逝——他又有點黯淡,“但會說英語的導遊太多了,現在他們想要會說中文和日文的導遊。”“所以你才在這樣的店裡幫工?你不覺得這對你來說有些太委屈了嗎?為什麼不找别的工作?”任何一個夥計對店東都有怨言,哈米德也不例外,他剛發洩過一長串,但這不妨礙他現在的驚訝,他淡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我還能找到什麼比這個更好的工作呢,女士?”“……”李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試探性地說,“翻譯?”事實上土耳其不需要翻譯,也不需要太多文員,更不需要工人,“我們沒有那麼多工廠。”哈米德搖着頭說,他這會兒是真起了談興,“在我的老家,所有人都在種田——這本來也是我的命運,但我——”“但你不想種田。”“是的,但我不想種田,所以我就從家鄉出來,一開始我在另外一個省,”他說了個李竺全無印象的地名,“在那裡我給我堂叔幫忙,我們做——劣質服務業。”他停頓了一下,忽然吐出一個高深的英文詞組,這讓李竺愣了一下,他們交流使用的單詞一直都很簡單和口語化。“這是個大學生告訴我的,我們國家管這個叫做劣質服務業,它就是在社區裡,為這個區域的人提供小商品。這個的收入比種田好一些,但對經濟有害,這也是他告訴我的。”他臉上掠過一絲迷茫,似乎沒能真的理解這背後的道理,但很快又高興起來,興興頭頭地和李竺分享他的奮鬥史,“在那裡我開始自學英語,我說得還可以,後來我就來了伊斯坦布爾,想做個導遊——”當然,他沒成功,但也因為自己出衆的英語打入了旅遊街内部,最後在這家店安下身,報酬不高,老闆一個月打發他1500裡拉,房租就要700,他和三個人合住在兩室一廳的小公寓裡,房租本來可以更便宜,但他得住得離旅遊區近點,“每天早上9點到晚上10點都開店,所以,基本上沒什麼時間在公寓,還過得去。”這份收入讓哈米德成為家族之星,他每個月寄200裡拉回去,足以貼補不少家用——土耳其農民也不是那麼慘,哈米德家一個月平均收入也有1500裡拉——不過,他家有七口人。而且他的職業上升空間更廣闊,“如果能幹下去,我想去别的店做經理,那樣的話,也許能拿到2500,旅遊旺季會有獎金,那樣我一個月就能拿3000裡拉了。”伊斯坦布爾的房價不貴——如果你把一小時半地鐵的通勤距離,亞洲區裡垃圾遍地的老舊公寓也算進去的話,哈米德給李竺看了自己的dreahoe照片,那裡和中國人通常談論的老破小有本質區别,實際上中國大部分城市裡都不可能有什麼小區儲藏如此巨量的垃圾。哈米德幹上十年應該能湊足首付,主要的憂慮來自于銀行貸款,以及房價上漲的預期——伊斯坦布爾當然比不上北京,但這阻攔不了海灣國家土豪的購房熱情。至于旅遊區的一間店面,這遠超他的想象力,這裡的租金比他的工資高出幾倍,哈米德搖了好幾次頭,“我們不能貪心,我們已經很好了。”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真理握在誰手上+番外 相歸于黑+番外 快穿論感化渣攻的不可行性 美食:我家餐館不正常 穿越電線愛上你+番外 百花仙子歪傳 冷面樓主和尚妻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番外 始亂終棄反派師尊後+番外 二妮兒+番外 無效合約+番外 狐作非為+番外 陸總要乖,蘇小姐又去滴血認親了 掌控欲+番外 禁脔愛寵 女采花賊外傳/職業采花賊 穿越民國之烽火遠征 我家宿主看上我了[快穿] 一胎七寶,霍先生被炸翻了 阿十+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