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迫人的氣勢所震,歸晚看着車旁的侍衛們勇猛地竄前,慨然未起,本是停着的車輪又開始瘋狂轉動,劇烈颠簸着往前。她忙扶住車欄穩住身子,背後似乎有了依靠,波動也不是那麼大了,她偏首,對上半隐半沉的神色,樓澈正環着她的身子,将她納入懷抱中,心稍定,神思移到車外,一片紛亂雜踏的交鋒,兵戎交擊,狠砍殺嘁,幾乎讓人不敢相信這是身處皇宮之中。皇上似乎是鐵了心的要留下人,也許還有把樓澈一并留下的意思。林家軍本都是骁勇善戰的部隊,行動有法,氣勢如虹,而相府的近身侍衛都是樓澈精心挑選的高手之衆,一時兩方交接,竟然還一時難分高下,一邊是牢守陣腳,一邊是全力強功,本來還有留有餘地的争鬥随着馬車逐漸靠近玄育門而變得殘酷起來,殺氣漫到空氣中,傳染似的散入人心中,林家軍素征戰沙場,厲氣如虎;相府侍衛得到放手一博的機會,矯健如豹;虎豹之争激鬥慘烈,哀嚎聲,怒殺聲,愈聞愈高。歸晚看得蒼然,扭頭之際,看到林染衣和樓盛纏鬥在一起,兩人斯殺激烈,刀刀驚險,招招狠辣,搏命似的拼鬥,可是裡面又有些其他東西,影響到了他們,所以總在生死關頭,刀鋒偏過,都沒有傷到對方,兩人就這樣打鬥着,也許在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放棄傷害到對方的機會。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歸晚隐憂懸于眉尖,她進宮許久了,樓盛留在相府中,而看守相府的恐怕就是林染衣吧,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們身上流露出來的情意是騙不了人的,即使那情是隐藏在幕幕厚簾之後的。恩仇,情愛糾纏着,在這一次的搏殺中得到了抒解,刀光劍中,消減着一切情愫和恩怨,所以才會這樣的蒼茫……眼看着已經快到了玄育門下,林染衣刀一揮,亮閃過眼,逼退樓盛,拉馬回身,同時退後,一看形勢不利,咬牙高喊:“放箭——”未曾動過的後一排弓箭手立刻聽令而,拉弦,放箭,因為早有命令,不得傷害車内人,所以流星似的箭都射向了相府的侍衛群,避開了馬車位置。箭如雨下,破空的利聲不斷沖着侍衛而來。箭身尖細,難以防範,侍衛們身手再好,也疲于應付,隊伍有些零散,步伐也紛亂起來,馬車難以再前行。車内樓澈深鎖眉,眼光定然看着車外,掃過全場,喝道:“殺過去,先擒林染衣,死活不論。”一語即出,侍衛高聲應命,歸晚暗驚,寒意襲身,林染衣不是别人,是輕風綠波的草原上共同笑語的朋友,是曾經患難與共的恩人,怎能如此對待她,那一聲“死活不論”分明是要痛下殺手也再所不惜的深意,心微微抽搐,她喊道:“不行,不許傷害她……”身子一緊,被樓澈牢牢樓住,環固的手臂鐵一般的強硬。侍衛們并非沒有聽到,但是他們所效忠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樓相,别人的話,夫人也好,皇上也好,都沒有理會的必要,仍然向林染衣沖去。樓盛是戰局中最茫然的一個,耳邊聽不到其他聲音了,隻有西風呼呼的凜冽聲,金戈交接,厲喝喊叫,都像隔了膜似的搗進耳鼓裡,傳不進腦海,到底是什麼含義。大批人馬突然沖來,震碎了他的茫茫,血色刹那回到了眼前,向前看去,那馬上嬌俏的麗影,黑甲戰袍,英姿飒然。駕馬靠近,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是聽命捉她,還是保護她不受他人的傷害,忽然一道利影刺到面前,他用手一撥,光影略偏,卻擦着他的左臉而過。溫熱的感覺從臉頰上流下來,他才知道剛才是被箭擦過,完全感覺不到痛似的,他繼續驅馬向林染衣而去。臉上不斷地流着液體,他也無暇理會,一點一點……快要接近了……“不要——”女子的尖叫聲刺耳傳來。驟然又是多道利光破空而撲面,他不及反應,眼前一花,黑影撲過來,他正想伸手去接,身體撞擊在一起,沖勢巨大,一聲巨響,樓盛抱着溫暖的軀體,一同摔下馬背,落地的頃刻,他怔愣的靈魂也随之碎了一般。不要……這聲高喊含在歸晚的口中,有人先一步叫了出來,女子的聲音倉皇地撼動全場。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一刹那而已,林家軍的弓箭手全都呆愣住了,因為樓盛的接近,他們以為他要傷害林染衣,所以箭箭沖他而去。眼看他要喪命于箭下時,林染衣卻突然撲出,擋在箭口,林家軍就是想收回箭也無能為力了。敵我……在這瞬間難以分清了……她為何要救他呢?全場怔住的同時,所有的人都在問這個問題。樓盛顫巍巍地抱住林染衣的身體,一張臉扭曲地分不出表情了,半張流血不止的臉模糊不已,圓睜的眼裡什麼都沒有,隻有滔天的驚和悔。手上撫過林染衣的背,上面明晃晃的三隻穿心的箭,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想要伸手去握箭柄,卻發現手抖的連焦距都失去了。懷中人吃力地擡起手,血陰紅地浸濕了黑色的铠甲,費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輕攀上樓盛的臉,嘴角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笑容:“累了?”所有的一切都化在了這句話中……她其實有很多話要說的,要叫他以後在武袍之内穿件铠甲,因為争鬥危險,要懂地保護自己,這莽漢子心思大條,怎麼會注意這些,還要叫他不要介意門第之見,因為她已經不介意了……要叫他不要再淩晨練武了,更深露重,寒氣易傷身……還要……要叫他為她做好多好多的事……可是,沒有機會了……林染衣眼輕閉起,什麼都沒有交代,含笑着,漸漸失去了與這世界的一切聯系,生命逐消,燃燒殆盡……全場幾盡無語地看着。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歸晚哽咽無聲,心就像被鑿了一個洞,空蕩無處填補,爬在車欄上,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那壁上的龍是張牙舞爪的,似要飛天的絢麗,可是那樓盛的表情卻是模糊的,一片紅暈的色彩,掩蓋了一切,血色一片,越融越大,流淌在地,半天紅霞,似又與地合在一起,除了紅還是紅,除了血還是血……血色漫天……“快開門,出宮。”全場之中,隻有這聲音是冷的,鎮定的抓住時機,睿智的指揮着。車輪又開始轉動,颠抖着向着門沖去,歸晚死死盯着場中心,樓盛依然一動不動地抱着林染衣,那悲怆,使大地寂然,萬物肅穆。西風又起。突然一聲驚如悲吟的哭嘯起:“啊——”樓盛仰天悲鳴,願天聞,願地聞,願……她聞……直上雲霄……誰道英雄無淚,誰說英雄無悔,看不透……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五十八、玉碎(三)(補充)京城,林府。從清晨起就有着絡繹不絕的人往府内湧來,其中有在京的官員,有多年鎮守邊關的士兵,還有市井的販夫走卒,無一例外地趕到林府中,為林氏長女染衣點一柱清香,送最後一程,時有掩面者,暗泣一聲,幽幽得輕道一聲遺憾。就在林府下人紅着眼眶,在院裡院外奔走之際,府外又停下了一輛輕便的馬車。衆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并非是這輛馬車有何華貴異常之處,而是那趕車之人,身材魁梧,左臉之上,從眼角延伸到下颚,深深兩道口子,沒有任何包紮的傷口上隻撒了點藥粉,不曾完全愈合的傷口可見其腥紅的血肉,可怖之極。剛下馬車就看到眼前這幕,所有人都在用奇異的眼光不時打探着樓盛,歸晚顧盼一轉,正欲喚樓盛,卻見其帶傷的側臉肌肉微顫着,拼命壓抑着什麼,完全沒有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何苦……”不自覺地,歸晚輕呢,聲調略有哽澀。何苦……明知來了也是在未愈的傷口上更添傷,為何還要來呢?猶記宮中出來那一日的深夜,半月似勾,夜露沾衣,樓盛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口中喃喃自語有聲,直到見到樓澈,才伏身跪地,血迹如漆的衣服,創痍滿目的臉,都借着一跪之勢,掩入了稀落班駁的樹影裡。連從不露聲色的樓澈都透出些哀痛之情。而後,樓盛獨站于院中,樓澈孤坐于書房内,靜默地度過一夜。第二日,主仍是主,仆仍是仆。“樓盛……”喚回他的心神,歸晚跨進林府的門檻,卻發現他依然傻愣愣地站在門外,任由打探和流言在旁盤繞。黛眉輕挑,忽瞥到他眸中痛色,幹涸的眼眶空蕩一片。本不應該帶他來的……是樓澈說,讓他送最後一程,不然會後悔其半生。一句不悔,換兩次心痛……心微微酸澀起來,歸晚跟随林家仆人往内堂而去。入目皆是缟素,凄清甚然。染衣之死,換來三日的平靜,似又滌清了一切……出宮之時,林瑞恩守于玄吉門,林染衣守于玄育門,聽皇後之言,避開了林瑞恩,對樓澈來說是幸,對樓盛來說卻是刻骨銘心的痛……兩者之中,何者為重?她越來越迷惑,世事無全,無常,無理……耳聽眼見都不一定是事實的全部,正如樓澈近三日來所說的解釋,當初他在宮中遇圍,打算從皇宮暗道中脫身,當時的情形怎容他扔下螢妃,扔下她,皇上的矛頭會立刻轉向她。他對她情愛不再,信義尚存,答應照拂她平安,就不會在危難時撇下她。帶着螢妃逃出宮,馬上叫人通信于相府,還沒聽到任何答複,相府已被團團圍住,他在蕈園苦侯三個多時辰,眼看京城即時就要禁閉,才不得已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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