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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頁(第1頁)

“我抽煙,介意嗎?”祁遠摸出來煙盒,随手扔在了油了吧唧的桌面上。陶安然擡眼,“我說介意你就不抽了?”“不然我問你幹嘛。”“哦,”陶安然夾了塊剛上來的桂花馬蹄,“介意。”“……”祁遠手裡轉着打火機,出乎意料的,廉價的塑料小玩意兒居然在他手裡玩出了花樣。沒有吊兒郎當的痞,倒有點潇灑不羁的酷。“方老二以前上我們家要過債——我爸那邊。”陶安然毫無預兆地開了口,過來給他們上菜的服務員還特地看了他一眼。祁遠手裡轉圈的打火機一頓,“那今天怎麼放過他了?”以方才的情況估計,陶安然完全能自導自演一出搶劫大戲,完爆對手演員,根本用不着虛張聲勢。“沒必要,”陶安然說,“我爸活着的時候跟我說,要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爸他……”祁遠手裡的打火機輕磕在桌面上,“什麼時候的事兒?”“去年,胰腺癌。”陶安然筷子在面前的小碗裡無意識地攪着,“他沒了以後,要債的更猖狂了,幾乎就在我們家門口安營紮寨了。我媽和兩個叔商量着,把能賣的都賣了,才勉強把窟窿堵上。後來我媽帶着我妹回了南方,我就到這兒來了。”塑料布兜頭罩下的大排檔裡,油煙亂竄,劃拳吆喝聲有如鑼鼓喧天般嘈雜。少年年輕俊秀的臉上在那一瞬間浮起格外複雜的神色,有悲傷,有憤怒,有無奈,也有自嘲和隐忍。天大地大,人的容身之處隻要一隅,擁有的時候誰也沒想過,那東西一旦崩塌起來,居然也會有摧枯拉朽的氣勢。把人蓋在其中,每分每秒都經曆着絕望。祁遠聽完了大腦就陷入到空白狀态,詞庫仿佛在那一秒内被病毒侵略,自動删除,現在就算搜腸刮肚,也是白紙一張。在幾乎喪失語言功能的情況下,祁大佬鬼使神差開了口,“我要說我爸在我一歲時候過不慣窮日子跟富婆跑了,我媽火速在夜總會混了個洋鬼子,能安慰到你嗎?”再度來上菜,被迫又聽了個牆角的服務員:“……”現在年輕人到底都過着什麼鬼日子!陶安然捏着筷子,足愣了有半分鐘,愣完以後不可遏制地拍桌大笑起來,看架勢像當場瘋了。祁遠:“請問……我哪句話踩你開關上了?”陶安然抹着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你,你本人。”長這麼大,兩人頂着冷風回到家,祁遠鑽姥姥屋裡陪老人家看了半集家長裡短的電視劇,要不是祁姥姥嫌他身上一股油煙味兒,他大概還能堅持着把後半集也看了。洗完澡,祁遠回屋坐在椅子上開了電腦。上禮拜的插畫稿子還原封不動的在文件夾裡躺着,已經比原交稿時間拖了兩天,再拖下去他估計會被編輯錘死。等開機的時候,餘光瞟到手邊那摞從垃圾桶撿回來的卷子上,揉亂的紙上壓着七彩塑料風車。幼稚。進入到桌面的電腦屏強行拉回了祁遠的目光,他點進去應用程序,開了繪圖闆,開始做最後的收尾。畫面是偏暗的色調,廢墟、硝煙和幾點将滅的明火,在殘陽下被鍍了層似血的暗紅。風揚起少年沾滿污漬的衣擺,他迎風前行,回眸的刹那,微光映在他的側臉——臉還沒畫完。祁遠拿起筆,開始“縫縫補補”,都是熟悉的筆觸,他也沒大走腦子,下筆就刷刷畫起來。畫的時候思緒亂飄,飄出了天馬行空的效果,等保存導出的時候,他愕然發現,畫上人側臉翻卷的傷口和血迹污迹在瓷白細膩的肌膚映襯下……有點眼熟。“……”當初的設定是個擁有小麥色肌膚、精瘦幹練的少年,現在離題千裡,少年面目全非,像個深藏不露的……變态?不過變态歸變态,卻相當符合審美。保存完,祁遠給編輯發了張預覽——隻要對方點頭,就齊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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