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個,是新跑出來的?”
夏冰點了點頭。“是啊。”
夜空很黑,小區的綠化應急燈倒是開了,把每一個喪屍身上外露的傷口照得清清楚楚。夏冰看着地下那段腸子:“幾個小時前對面樓裡跑出來的,試圖沖出去,結果滑倒了。已經跑出來幾十個了,沒有一個跑出小區。”
“冰沒化?”陳重看着夏冰的側臉。
夏冰說話有個習慣,喜歡搭人肩膀,看着陳重的肩頭直接搭上去:“沒化,帶冰刀鞋了嗎?”
陳重被人搭着肩膀很不适應,好像他還是個小孩兒。“帶了。”
“那就好。”夏冰已經在心裡做打算了,“如果有一天,我命令你們跟着我沖出去,速滑是我們唯一求生的手段。”
陳重的煙沒抽完,彈了一下,順着窗口扔下去了,真沒想到,自己學了多年的體育運動,成了幸存的唯一手段。
“對了,一直沒問過你。”攬着一個人,夏冰沒那麼害怕了,“為什麼非要來我們隊?”這真是個問題,臭小子要是成績突出,肯定不少速滑隊遞出橄榄枝。
陳重嫌他離太近似的,臉還扭開了。“找人。”
“找人?”夏冰一下認真起來,“找什麼人?和隊長說,夏隊幫你找。”
“始亂終棄。”陳重的臉轉過來了,目光一閃而過。
“始亂終棄?”夏冰真認真了,“隊裡哪個大姐姐把你棄了?”
陳重的臉又一扭,再轉回來,随時能砍人的冰刀臉洩露了一點小委屈。“浪浪。”
浪浪?夏冰的腦袋嗡一下,有種浪翻車的猝死感。
浪浪,他以前的筆名。
陳重擡手摁住自己肩膀上那隻手,讓夏冰無處可逃。“你把我忘了?”
夏冰沒忘,是沒反應過來。
怪不得,長相眼熟,字體眼熟。
是他啊。
15歲那年,還在少年組選拔的時候,隊裡搞了個一幫一的遠線聯系活動,因為小運動員長期封閉培訓,都不讓帶手機,所以采用最古老的方式,寫信。
少年組選拔的都是很有希望往上拼的一幫人,可以參加大型賽事,他們的一幫一對象,全部是剛剛進入少年組的小孩兒,大概5歲到7歲。每兩個月的一次信件聯系,讓即将展翅高飛的小運動員給剛剛站上起跑線的小小運動員樹立榜樣。
因為是全随機性質分配,大家都有筆名,夏冰的小名就叫浪浪。結果這樣一聯系,足足寫了8年的信,15歲的夏冰寫到了23歲。
自己17歲那年,代表青少年優秀運動員去少年組陪練,其實還見過那個9歲的男孩兒。那時候他就不愛說話,特别容易緊張,生活老師說,這個孩子有點不能自理,9歲還要穿紙尿褲,偶爾尿床。
結果訓練時,男孩兒果真尿褲子了,别人都笑話他,夏冰帶着他去了洗手間,幫他換了紙尿褲。
那時候,小孩兒也不叫陳重。
現在再比對,長相還真有點像,可也有變化,否則不會認不出來。
等于,自己是變相陪伴這個小孩兒長大的,每次都在信封裡塞錢,因為自己已經入隊,有運動員補貼,還可以吃食堂。每年在小孩兒過生日那月,他2月28日的生日,夏冰一定會給信裡放一張賀卡,多加幾百塊,讓他去買喜歡的禮物。
最後一封信,小孩兒說,等我長大能去你那個城市找你嗎?夏冰沒給人家回。
因為他很怕承諾,自己就是相信一個承諾,被爸媽扔下。他們欠了巨額高利貸,選擇跳樓,走之前把自己留在一家兒童樂園,說等天黑之後爸爸媽媽就來接你。
信件裡聊得再熟再熱,突然要接近,夏冰是典型外熱内冷的人格,受不了。
非親非故的小孩兒來投奔自己,他挺怵的。可是沒想到小孩兒真來了,在17歲這一年。
陳重捏着夏冰那隻手,眼睛裡冒火,可是又不敢使勁捏。第一次收到夏冰的信,7歲,最後一封信,15歲。“你把我忘了?”
“啊……沒忘。”夏冰全想起來了。
怪不得小孩兒拎着一箱子零食來投奔自己,當年自己的每封信裡,都嗷嗷着想吃零食但是教練不讓。
“你真是找我來了?你怎麼知道我還留在隊裡?”夏冰問,難怪一直覺得他堵着氣,這是氣壞了。
陳重沉着臉,拿出便利貼開始寫字。他說長句子不行,有嚴重心理障礙,小時候輕度自閉導緻口齒不清、不能自理、尿床,天天挨打。後來一說長句子就有陰影,再加上沒有人耐心聽自己磕磕巴巴說完,最後真說不出來了,隻能寫。
字寫得非常漂亮,那幾年,除了滑冰就是練字,怕字不好看。
“你不回信那年,我來過。有人要欺負你,我把他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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