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那老爺子這頓打是跑不掉,好一好就得把命搭上,我們也不敢管,也管不了啊,就得那麼眼瞧着。那些兵爺有幾個奔那老爺子去,剩下的罵罵咧咧沖我們店裡來,當時我們哥幾個都說壞了,今兒這店給砸了是輕的,我們幾個誰也好不了……可在這麼個工夫,按說原先的客人早該跑光啦,偏就聽有一位罵了句:“畜生!”您猜是誰?就是那個一直啞巴似的酒鬼!說來也奇怪,這客人是坐在店裡頭說話,我也沒聽他聲音有多高,可是就這一聲,連街面上隔着好幾丈的那幾個都聽見了,立馬都轉頭奔這來。那當頭的兵爺哪能幹,拍桌子就吼:“好大膽子,你罵誰!”再看那位客人,頭也不擡,酒壇子都沒放下,還在那兒就口喝着,回了一句:“我罵的是畜生,你搭岔做甚?”嘿喲,這要不是要命的時候,我可就樂出聲來了。這一句,那些個大爺哪兒忍得下?噌噌噌可就亮上了刀。當時我就眼一閉——這邊是一個,那邊可是三十幾号啊,完了!可看那位客人,不慌不忙,不緊不慢,把手裡酒壇往桌上一放,擡身這麼一站,手往背後一抖,他那個包袱一打開——好我的娘老子哎!還當他那背的是什麼扁擔挑子,想不到,原來是把劍!客官,小的我在這跑堂跑了十幾年,世面算經得不少,舞刀動劍的江湖客也沒少見,可就沒瞧過一把劍比得上那把那麼亮!喝,那麼一出鞘,照得我們整個店堂都泛青光!說書的話是怎麼講來着?那叫一個寒光閃閃、瑞氣千條……什麼?您問這場究竟打得怎麼樣?這……這……跟您說實話,我沒看見……那會兒是真不敢看,滿耳朵就聽乒乒乓乓,稀裡嘩啦,嘁哩喀喳,哎喲哇呀……反正小的我是就鑽在桌子底下哆嗦了……好半天,聽着四下沒聲了,我這眼睛睜開條縫,正琢磨要不要鑽出去呢,就覺有人拍我肩膀,吓得激靈一下子。好在擡眼一看,是那個酒鬼客人,鬥笠都沒掉,破包袱還好端端地背在背後。再看店裡頭空的,剛才好威風的那群兵大爺們早成了鷹攆的兔子,跑得是一個都看不見了。咱心裡這個感激喲,想着要好好謝謝人家,結果擡頭一看清楚我打了個愣:原來這客人還年輕得很,生得圓圓臉、大大眼睛,好讨喜的小夥子,又是這麼大本事,不知幹麼弄得一副落拓德性?是不是他們江湖人覺得要這樣才夠氣勢?咱可不懂……話說這客人拿錠銀子往桌上一放,跟我說:“小二,還有一壇酒沒給我上。”嘿,敢情剛才那麼一場大架,他打得全不當回事,就惦記着他的酒?您說這到底算不算酒鬼呢……不過客人開口,還是恩人,咱哪能駁人家的回?就是不給錢也該請人喝酒才是。我這答應着,趕緊就跑過去拿酒,可是一來店裡才打得一團亂,二來也是我緊張勁沒過,不小心腳一滑,把那邊那個櫃子碰倒了,裡頭東西掉了一地。您問那櫃子裡是什麼?剛才不是說了麼,我們東家善心,有手頭緊的老哥來店裡一樣管吃管喝,沒的付賬留下樣東西抵押就行,回頭有了錢來取,咱利息一個大子不要就還給您。那櫃子,就是放各路客人抵押東西的。當時我可着緊,一邊跟人賠不是:“客官對不住,您稍等!”一邊趕緊撿着收拾。可是,怪事來了——就看那客人忽然兩眼發直,那眼神,不留神看吓人一跳!直勾勾地盯着地上,一步一步走過來,從那堆破爛裡拾起一樣東西,握在手裡,就跟看什麼千金萬金的寶貝似地死盯着看。那是什麼東西?是一支洞箫。您别覺着沒什麼,一般箫都是竹子的麼,這支不一樣,它是鐵的!您沒見過吧?整個一尺八寸長,精鐵打的,磨的是溜光锃亮,而且甭管啥時候摸上去都是涼冰冰滲人,說來還真是個稀罕物兒。哦,是上個月有個賣唱老頭兒押在這兒的。當時我心裡想:這個鐵箫是挺稀奇,也不至于這麼盯着看哪?還沒想完呢,砰地一下,那客人一把就抓住了我脖領子,力氣那個大,我差一點活活叫他給勒斷了氣……咳,勒得我是暈頭脹腦,就聽見耳朵邊在問:“這……哪裡來的!”哎呀客官,那時候又憋得慌,又吓得很,也就是我老六經多見廣,換個别人非癱了不可……虧得我記性好,還記得那老賣藝的說過,他以前一直在京城混,這支箫就是打那不知怎麼輾轉落到他手裡的,而且有年頭了,還是前朝……前朝那位禍皇在位時候的事情哪。這套話我老老實實跟那客人一說,他總算是把我領子放開了,可是瞧着那支箫的樣子……什麼?您覺着一個江湖客動劍都不眨眼再激動還能怎麼樣?嘿喲,客官您是沒看見,那個客人,他臉上也沒人色了,手也抖了,嘴唇也哆嗦了,就差着眼淚沒掉下來。聽他喉嚨裡頭又低又啞,好奇怪的聲氣——事後我們幾個夥計在一起議論,覺着他可能是在笑,可那會兒聽起來,怎麼都象在哭!我離得他近,好像聽見他嘴裡念着“無……人……”還是“吾人……”還是什麼人的,也聽不清,就瞧他兩隻手捏着那支箫,好像那玩藝有多沉的分量,酒也不拿了,人也不理了,跌跌撞撞就走出店去。步子那個晃悠,剛才打架還瞧他清醒地很,怎麼轉眼就跟喝得醉醺醺了一樣?唉,可等我回過味來再追出去,人家早走的影子都沒了……客官,您說這算不算新鮮故事?我這兩天就沒短了納悶,您說咱要是那種年紀,有那樣功夫,還不是意氣風發想啥就做啥,那位客人他還有什麼不足?哪些兒就不快活呢?……喲,又有客人來了,我不能陪您聊了啊,您自便,自便。三位,裡邊請——老酒一壺哎——重過阊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宋·賀鑄·《半死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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