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冷霜城一劍遞到對方身前三尺,猛隻見箫中劍反臂橫刃,徑取守勢,天之焱在胸前橫如一痕秋水。冷霜城忽然眼前一花,但覺對方守招恍似海天相連,惟見一線,白浪蔽空之中天地茫茫,卻似無論自己的劍招如何遞去,都會恰好刺到他的劍身之上!這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橫劍一封,竟有如此威力,刹那間心中大驚道:“他蕭家天之劍式何時有此一招?莫非……莫非這便是當年蕭振嶽所言的終生難求之境?”一驚未罷,眼見己劍就要刺上天之焱劍身,若真刺中,必失先手,急忙錯身待要換招;便在此刻,箫中劍猛地低喝一聲:“去!”手腕一翻,長劍疾吐,守招驟然逆轉,轉眼間山崩地裂、石破天驚,一劍如天外飛仙花雨遍地,當空便下,三丈方圓登被所罩。若說才一劍,是守得無懈可擊,此一劍,便攻得無堅不摧。然奇就奇在,如此一招,出劍之時竟然風聲不起,悄然無聞,連地下積雪都不曾為他劍風帶起了半片,竟已是到了自實返虛,入明坐照,“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的境界!冷霜城空自一身功夫,卻還未等看個明白,猛覺手臂劇痛,不由自主地一抖,天之滟登時脫手飛出,直上半空。但冷霜城究非易與之輩,猛然受挫,卻不慌亂,反手抽出背後天人之憫,腳步急退,定住身形,橫劍護在身前。箫中劍卻并不跟着追擊,隻伸手挽住自空落下的天之滟,運力擲出,铮地一聲輕響,又已重新插回了冷滟劍碑之上。青光搖搖,映上他長眉秀目,天然生輝,似乎劍亦有靈,為之歡喜一般。冷霜城強穩心神,擡眼看時,見箫中劍凝目隻是瞧着那柄天之滟,默無表情,眼中光芒流轉,似喜似悲。心底冷笑,立時便複了鎮定,沙啞着嗓子開口道:“好劍法!冷滟一生心中唯劍,能死在這樣劍招之下,也算她求仁得仁了!”箫中劍倏然轉頭,眼中冰霜殺氣隻恨不能在他身上刺個對穿,啞聲道:“冷霜城!你……”冷霜城伸手按住臂上傷口,緩緩地道:“我如何?人是你所殺,眼見為實,你……又打算如何對醉兒說呢?”這一句話問出來,箫中劍猛然攥緊了雙手,隻覺一股熱辣辣灼燒熱流自喉頭湧上,竟是開不得口,說不出話。那股熱流滾滾狂湧,一時間眼前、額上、四肢,都是滾如火焚,隻有胸口一點如冰之冷,直沉了下去。但聽冷霜城的聲音仍是那般平靜無波地森然笑道:“莫不是你要對醉兒說,是我所為?呵呵,箫中劍啊箫中劍,汝果然心狠,殺了恩人也罷,如今可是還要逼死朋友!”箫中劍隻聽得胸口那一處越冷越沉、越沉越冷,無止盡地墜了下去,心中卻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冷霜城無論如何可惡,這一句話所說,卻是千真萬确的事實!要知天地君親師人之五倫,莫可與逆,尤其父父子子之間,天下更無不是的父母。子言父過,罪莫大焉。這樁慘案的真相,冷醉不知不信便罷,若信時,天下之大,又哪裡還有這少年的活路?兩人正僵持中,冷霜城心思不亂,已聽得身後踏雪之聲輕微,忽提聲喝道:“醉兒,你來做甚!這等無情負義之人,為父的替你出頭了便是!”箫中劍猛地一震,卻見冷霜城背後,自己心心念念那一個少年已緩步而至,而冷霜城面向自己,明欺冷醉看他不見,口中說話慷慨激昂,臉上神色卻還是那般輕嘲冷笑,其容其聲,直是難以想象是同一個人身上發出。冷醉卻一眼望見父親手臂受傷,急忙沖上,叫道:“爹,你……你怎樣?”冷霜城垂下眼來,一霎那間已是全然慈父面目,柔聲道:“我不妨事。醉兒,你二人曾是朋友,人非草木,孰能忘情?你還是回避的好。”冷醉撕下衣襟替父親把傷口裹了,卻見雙手顫抖,無可抑制,半晌,才一字一字嘶啞無比地道:“朋、友?哼!”猛然轉身踏步,直站到箫中劍對面。四目一對,兩個人一時都已呆了。十三峰上夜風輕輕,這峰巅依舊,殘雪依舊,冷月依舊,奇花依舊,便在何時,他兩人還在此處攜手望月、笑語厮磨,今日酒未闌,曲已殘,人初散,天地如昨,人事全非。良久良久,竟沒一個說得出一言半語。又是半晌,冷醉終于勉力開口道:“我隻要,一個解釋!”箫中劍望着冷醉站在崖邊月下,一陣恍惚,宛然便是當日他擊節而歌,笑嘻嘻眉眼彎彎走近身來的模樣,心頭猛跳,一句“不是我!”險些便要脫口而出。然而刹那間一愣,卻見冷霜城立在冷醉身後數步,嘴角含笑,緩緩擡起手來,向自己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箫中劍一時直如落進了地底寒冰鬼獄,刹那間周身熱流盡退,全轉冰冷,心中隻道:“事已至此,我若說真相,或是傷了冷霜城性命,卻要冷醉日後如何自處?……罷了!罷了!他一萬年也隻是父子,前輩果然喪與我手,我……我一身當之就是!”狠咬舌尖,竟将滿腹心事盡數咽了回去,低頭垂目,隻是一言不發。冷醉直直望着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卻有種不知何來的恐懼之感,竟似乎害怕要聽到的每一個字,隻是箫中劍始終沉默,這淡淡恐懼便随風而散,無可壓抑的怒火漸次上升,聲音嘶啞道:“你無話可說,便是認了麼?”箫中劍震了一震,卻不擡頭,半晌方道:“冷醉……我、我是無話可說,但……你知疑由心生,何不……何不由你心中來看,我與你……”冷醉不聽則可,這“我與你”三字入耳,猛然胸中烈焰狂燒,那一片空白乍然粉碎,都化作了無數他不想看、不想聽,偏偏卻躲閃不開的光點,一幕幕直沖上來——箫中劍低垂雙眸,輕輕揚起的微笑;冷滟凄然而望,終于化作虛無的苦笑;箫中劍鮮血淋漓的手腕;冷滟鮮血淋漓的前胸;“你之恩義,箫中劍終生不忘!”“箫中劍汝好狠的心,既已奪劍,又何須殺人!”“白雲深處……是吾家……”“既已奪劍,又何須殺人!”“還有你……”“汝殺人奪劍!”“無人……”殺人奪劍!殺人奪劍!!冷醉猛地擡起頭來,雙眼血絲遍布,嘶啞幾不似人聲一字字道:“我……與你?哈,你做的好戲,僞、君、子!”箫中劍身子一晃,方才冷霜城那千錘百煉的一劍傷不到他分毫,這時一言之下,卻登時教他全身發抖,搖搖欲墜。直用了莫大定力方才站得住身,眼角卻瞥見陰影中冷霜城那般森然依然的冷笑,渾身一顫,心中隻道:“也……也罷!隻要冷醉有所提防……”唇邊極力擠出了一絲慘笑,道:“冷醉,吾說要你心眼所見,乃是前輩她……”要知這世上唯一能證明他清白之物,或隻有冷滟屍身上那一道天人之憫的劍傷,心中存了萬一的指望,若是冷醉能稍有留心,至少不會完全蒙在鼓中。然他一言未終,冷霜城已冷冷接口道:“箫中劍,吾兒将冷滟作天人敬重,那裡有你那般龌龊的心思!你這人處心積慮,一心奪劍也罷,還想将冷滟之神器永據已有,竟至淩辱殺人……唉!我與你父相交一場,他若知兒子被仇恨扭曲至此,九泉之下,怕也難以瞑目!”箫中劍直到此刻,才知冷霜城在這半載之間下的是何等說詞,渾身劇震,轉眼望向冷醉時,隻見他眼光中滿滿都是唾棄鄙夷不屑之意,顯然他父親這番話早已深駐心中,信之不移,自己言下要他驗屍之意,隻是飛蛾投火罷了。隻聽得冷霜城那番堂堂皇皇、正氣凜然的勸說似還在繼續,箫中劍卻一個字也聽不見了,忽然之間,隻是一陣接一陣地想笑:冷霜城,冷霜城,汝當真奇才!若我與冷醉易地而處,怕也要信了個十足十吧!我……我對前輩意圖不軌?我淩辱不成惱羞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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