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駭浪般的惡鬥驟然止歇,三人六目相視,各自喘息不已。箫中劍本有傷未愈,這時力鬥之後臉色不見泛紅,反是愈加蒼白,長劍拄地,一語不發,隻是盯着那錦袍人。眼光如冰如刀,直教人周身起栗。那錦袍人卻似知必無善果,竟不在意,雙目一閉,倒在地下自顧自喘氣。好一陣,冷醉知箫中劍心中郁結必一時難解,也不去擾他,隻跨上一步向那怪人喝道:“解藥拿來!”那人睜眼怪笑道:“什麼解藥?”冷醉道:“你莫要裝傻。隻因你在雪參上下毒,害了我們兩個采藥老哥和孩子,交出藥來,就……”突然驚起這人乃是箫中劍的大仇人,登時一窒,那“饒你性命”四字卻說不出口。那怪人老于江湖,如何看不出他這點心思?桀桀笑道:“老子自身難保,一起煳塗蟲的死活幹我屁事!”說着向箫中劍橫了一眼,喃喃地道:“居然是天生的極冷之體,正克老子之毒,也算天要亡我……”低頭片刻,忽地怪笑道:“是了,老子若活不成,也沒那個善心放别人好過。喂,兩個小子,說句痛快話,你們是要報仇,還是要解藥?”這一個燙手山芋抛将出來,冷醉不禁臉色大變。那中毒的藥農和小毛頭是他舊交,豈能不救?然而眼見箫中劍分明和此人血海深仇,又如何放過?這時進不能,退不能,死不能,活不能,隻急得滿頭大汗,脫口罵道:“卑鄙!”那怪人冷笑道:“卑鄙?小子真是個雛兒,懂得什麼江湖?這叫做公平交易,做不做,一言而決!”隻聽一個聲音冷然峭然接口便道:“好,交藥,留命!”這邊兩人同時一愣,誰也不曾想到這個先出口答應的人,居然會是箫中劍。冷醉一時說不出話,那怪人卻哼哼冷笑道:“說得好輕巧。老子如今有傷,若一時聽了信了你,回頭翻起臉來,豈非任你等宰割?當真的,設個誓下來,老子或者想上一想。不然就自己翻來,看看找到的藥吃下去會不會死得快些!”冷醉雙拳緊握,本就在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翻出藥來再說,聽此一言,這才想到自己又不通藥性,但有一線之錯,那三人的性命如何禁得起?隻恨得拳頭攥個咯崩崩直響,咬牙罵道:“欺人太甚!”那怪人得意冷笑聲中,箫中劍忽地擡起頭來向冷醉看了一眼。冷醉隻見他目光中隐含懇求,竟是要自己莫插手的意思,不由一呆。卻見箫中劍漠無表情,倏地左足踢出,将地上半截斷劍挑到了手中,雙目低垂,臉色白得和足下冰雪全無分别,卻不見半分猶疑低聲道:“隻消你今日當真拿得解藥救人,報仇之事,我便決不尋你。若違此誓,有如此劍!”一聲脆響,掌中斷劍已又折做了兩截,反手盡擲在地。這下連那怪人也着實一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叫道:“痛快!”伸手在懷裡掏摸片刻,抓出一隻小小瓷瓶,咳嗽兩聲,扔給冷醉道:“拿熱水送下!要喝冷水,死的就快!”冷醉伸手接了,忍不住又轉頭瞧了一眼箫中劍,卻見他垂首凝立,長發飄飛,也不知是何等樣神情。隻好向那怪人叱道:“當真是藥?”那怪人半撐起身來道:“老子一代宗師,還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不成!你若不信,隻管試試。”冷醉回心一想,快步走到那毒圈之前,打開瓷瓶撒了一點上去。隻見這瓶裡的粉末落上泥土,本來隐泛紅色的土地便漸漸恢複淤黑,再過片刻,雪花落上,重行結冰,果然解了毒性,登時松了半口氣。回頭看去,卻見那怪人已勉力爬起了身,正對箫中劍低聲怪笑道:“小子,不怕與你說,你要尋仇的人還多着呢。有本事,将來自己慢慢去找罷!哈哈,哈哈!”手捂傷口,踉踉跄跄地出谷去了。這裡兩人靜立當場,良久無聲。好一陣,那怪人已走得影子都看不見了,雪片飄落,連兩行足迹也已漸漸隐埋,隻聽箫中劍輕聲道:“回去罷!”他仍是不曾擡頭,難見神色,但冷醉看得清清楚楚,他那隻還劍入鞘的手,一直在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冷醉緩緩走上前去,也不說話,隻是伸出手去,一把将那隻手握在了掌中,左臂摟住了那個同樣在幾不可見微微顫抖的身子,輕輕地,把箫中劍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待兩人回轉鎮上與那三個服了解藥,果然眼見着唿吸平緩、面色漸複,衆獵戶懸了半日的心這才放下。老闆娘激動得涕淚漣漣,拉着冷醉袖子隻不放手。掌櫃的到底是個男人家,哭倒未哭出來,可也是鼻頭發紅,拽住冷醉甕聲甕氣地道:“醉哥兒!今天你……還有這位朋友,說什麼也不許走!咱們非要挨個敬你三大杯不可!”衆人轟然歡唿,七嘴八舌地連連喊好,冷醉卻一縮肩膀,暗暗叫聲:“……土地公哎!”心知這衆人脾氣都熱絡無比,何況今日這樁事,一回怕不要被大家誇上了天去。那羞是羞些,也還不大要緊,隻是……偷瞟了一眼箫中劍,眼前登時便浮現出一幅他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婦七大姑八大姨叽叽喳喳你年庚幾何家住哪裡有否婚配之類問題活埋的畫面來……如……如此天地不仁之事可一而不可再!想到這個,冷醉立馬兒把父親搬出來作擋箭牌道:“天色晚了,我爹還在等我們回去呢!”也不管衆人信也不信,嘴上連聲抱憾,手上半點不松,拽着箫中劍硬擠出人群,一面大聲答應着改日再來,一面卻加緊腳步逃難也似地熘之乎也。出鎮隻數步,勐一陣北風唿嘯當頭卷過,米粒大的雪片子陣陣撲面,隻覺生疼。冷醉擡頭看去,見此刻尚不到未時,天色卻已異樣陰暗,漫天彤雲,倒像一口黑鍋底密不透風扣在了頭上,不由皺眉道:“好家夥!敢是要刮龍卷的不成?……兄弟,咱們抄小路罷!”箫中劍自無異議,當下兩人繞開正路,自山石間頂風冒雪向峰上攀去。展眼翻過幾座山頭,離第十峰尚有一段路程,那小徑卻愈來愈陡。這一帶左面是百丈高崖,右面是一抹屏風般山壁,天空仍晦不見底,隻有崖壁白雪映出點點微淡的光芒。冷醉正憂心天黑前是否能上峰去,忽然頸中一涼,卻是一小塊雪團掉進了衣領。跟着便聽山巅隐約傳來悶雷般隆隆響動,山壁上殘雪如雨簌簌而下,急轉頭與箫中劍對視一眼,都見到對方臉上變色,不約而同地失聲叫道:“雪崩!”這當兒片刻也延誤不得,冷醉四下一望,認準地形,叫聲:“來!”轉身向山下便沖。正是人與天争頃刻之間,兩個人幾乎都運出了平生之力發足疾奔,急轉過這一面山壁,路旁崖壁内陷,竟是個天成洞穴。兩人閃身便入,合力推石來擋住了洞口。巨石移過,眼前剛隻一暗,勐然間足底巨震,以他二人那等功夫,都立足不定登時雙雙跌倒。隻聽洞外一聲山崩地裂般巨響,直如天地間倒了半座須彌山,不必眼見,也知此時山頂雪浪滾滾一瀉而下,說什麼困龍脫縛,正如是野馬離缰,世間外力更無可擋。兩人倚着洞壁坐起身,隻覺身下地面勐烈顫抖,似無休止,雖隔着一層厚厚堅石,也震得人唿吸維艱。也不知過了多久,震動漸漸轉弱,而崩裂巨響将消未消之際,又聽驟起風聲凄厲,兩人眼前一黑,石縫中本還透過的些微天光一時盡黯,竟是刮起了暴風雪來。冷醉定了定神,摸出火折子來晃着了。借一星火光看時,隻見藏身這所在不過山壁上一處天然凹陷,并非什麼正經洞穴。高不足一人站立,寬不過五尺方圓,他兩個并肩而坐還嫌窄些,更不用想有什麼引火之物了,不由歎了口氣,将火折撚滅揣回懷裡,往身後石壁上一靠,歎道:“早知還不如留在大叔家裡喝酒,好歹也暖和些。”聽着那風聲如垂死獸嚎,似深夜鬼哭,必定大雪封山,一想到是自己提議來走這小路,心底不免有幾分喪氣,悶悶地又道:“唉!結果當真鬧了個連夜不歸,老爹非氣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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