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觇自始至終不曾再開口。紅唇一抿,離姬瞬間沒入水中。久久地,鬼魅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任由成群結隊的黑色怨氣再度嚣張地在湖面上蔓延開來。日暮西山,死寂的湖面被天邊的火燒雲暈成一片赤紅。韓觇方才慢慢擡起頭,背過身向城中走去。長袖一揮,竹箫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無聲地,墜入湖中。黃昏時的曲江城如今街頭少有行人。凡人就是如此奇怪,對著眼前血流成河的钰城不見一絲憐憫,鎮日津津樂道著那些無辜生靈的悲慘死狀。卻對看不見摸不著的鬼怪轶聞噤如寒蟬,一絲一毫的捕風追影都諱莫如深。全天下都在議論那些突然不見的人,每天都有旁人的子女、姐妹、兄弟被怪風擄走。曲江城家家戶戶門前都貼著畫滿朱砂符咒的黃裱紙。東街的瞎子半仙信誓旦旦保證,這樣就可以驅兇避邪,保家宅安甯,全家康泰。韓觇施施然從一扇扇貼著符咒的門前走過,心中暗笑,若這破紙有用,世間又何必多此一舉,生出一個傅長亭?三天前,道者走得匆忙,什麽都畫都未留下,隻在雜貨鋪的賬台上壓了一張短箋,紙面素白,上頭空無一字。韓觇取過壓著短箋的紙包,裡頭是一副醒酒藥。過一會兒,有人來招呼,自稱西城包子鋪的夥計,有位道長在門前留了銀兩和字條,說是要往這送一屜素油的菜包。特地吩咐,一經出爐就要趕緊送到這兒來。韓觇捏著紙箋,昏昏沈沈想起,不日前喝酒時曾經提及,想念終南山上的素齋。那是他從記事起就日日彌漫在舌尖上的滋味,當時覺得尋常,後來尋遍天下卻再找不著。倒是西城包子鋪的素油菜包依稀有幾分相像。尤其清早頭一屜,味道最像。那時道士也醉了,興緻勃勃地提議,等天亮了就去買幾個嘗嘗。招來鬼魅一通嘲笑:「他家一早就趕著開張,隻怕天明時,你還醉倒床頭爬不起來。」傅長亭大不以為然,大丈夫言出必行,何況重信守諾的他?鬼魅斜睨他酡紅不下於自己的臉蛋,半信半疑。翌日,他果然醉酒來得遲。一面仰頭望著高及屋頂的貨架,一面手撫額頭皺眉。醉後的胡言亂語世間有幾人能記得分明?韓觇藏在内室裡,悶頭竊笑了一整天。原來,他還是想起來了。一諾千金,傅長亭當真從不失信。那個木道士啊……垂頭低笑一聲,韓觇悠然漫步在青石闆與碎石鋪就的小路上。從巷口朝裡探望,小小的雜貨鋪擠在一衆茶簾酒招之下。不仔細看,黯淡狹小的門面一晃而過,從不引人注目。「叮叮」兩聲,每日一早聽見銅鈴的脆響,他便知道是那個木道士來了。每天夜半,又是兩聲鈴音,伴著道者離去的腳步。金雲子把他教得很好。少年有為卻不居功自傲,身懷絕技亦不刻意賣弄。不顯擺,不誇耀,舉止有禮,形容有度。看似冷漠孤傲,其實也有似水柔情。推開雜貨鋪的木門,面對空無一人的店堂,韓觇刹那間有些恍惚,似乎在沈甸甸的貨架前,還能看見傅長亭的身影,穿著道袍,挽著袖子,透過門簾縫隙,飛快地同裡面的他對視一眼,酷厲端肅的眼眸裡,柔情一閃而逝。穿過貨架與賬台間的夾道,走入陰暗的内室,通往後院的門半開著,鬼魅訝異地挑起眉,扭頭看向格窗。屋外,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晖剛好沈入院牆之後。東牆邊,一勾彎月正徐徐升起。高大的銀杏樹下,一道背向這裡,仰頭看著樹梢上新生的綠葉。一步步,韓觇走得沈穩,不疾不徐站到他身後:「道長果真喜歡我家的樹。」樹下的人聞言慢慢轉過身,臉上同樣沈靜,劍眉虎目,眼中不見一點微瀾:「貧道有些小事,需向公子做個求證。」方才還挂在心頭的人,此刻卻真真切切出現在面前。道袍一塵不染,衣襟一絲不苟扣到下巴尖,高高的蓮冠直入雲霄。視線掃過他背後的長劍,名喚「幽明」的寶劍此刻靜靜沈睡鞘中,青色的劍穗直直落下,一動不動垂在道者的肩頭。「可否讓在下猜猜,是何等要事須得道長親自來跑一趟?」鬼魅與他隔了一臂的距離。起霧了,稀埂的鬼霧從地底升起,遊弋在兩人之間。韓觇的聲調聽不出起伏,泠泠帶著幾許冷淡,「聽說钰城相持不下,想必赫連将軍一定十分焦急。」霧氣後的傅長亭不動如山,臉上全然不見一絲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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