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樂融融的重逢畫面,應該是真實出現在子車朗的面前,可是,這份真實卻充滿了難以言語的虛僞和造作。
深陷其中的人和旁觀的人,都無法看破這份虛假,但子車朗卻可以,因為,他了解夏果,至少他了解真實的夏果,她那種目空一切的态度和機敏詭谲的心思。
然而,眼前的夏果,卻是無知懵懂甚至是憨傻可人,對一切都含糊其辭,完完全全就是在裝甜賣乖,将對付市井成人的谄媚讨好,用在了自己父母的身上,哄得他們開懷大笑。
“爸,媽,你們放心啦!偶像什麼的,我那時候隻是陪着朋友一起去的,我根本就不喜歡的,而且,現在都解約了,已經沒事啦!”夏果烘托了半天的哄人手段,就是為了最後将自己的行為隐瞞的天衣無縫,并且,還用了非常無辜的眼神貼在了子車朗面前說道:“小朗,你要相信我,我以後會更努力的念書!”
“呃……那真的是太好了!”子車朗露出尴尬的笑容,随後,低下頭自顧自的吃起了食物。
這恐怕是子車朗這一輩子,吃過最難以下咽的飯菜了,他的耳邊充滿了歡聲笑語,可背後的刺耳啼鳴叫,早已經深入他的顱腦,令他反胃。
“果果,以後零用錢,媽媽會多給你一點,你可千萬别再出去打工了,知道嗎?”夏果的媽媽說話間,便想從錢包裡拿錢出來,卻被身邊的丈夫制止了。
“别,現在還在吃飯呢,讓周圍人看到,果果多難為情!”
“謝謝,媽媽!我零用錢足夠的啦……真的不用再給了!”夏果一邊表現出乖巧懂事的樣子,一邊卻按捺不住自己的雙腳,用力踢向椅角的小動作,被子車朗看得一清二楚。
“别隻顧着說話,菜都涼了。”子車朗招呼三人吃飯。
看着眼前的鬧劇無休止的重複,子車朗陷入了沉思,如果,夏果在與父母見面之初,就表明出自己的真實立場,開誠布公的交流,此時的局面,或許會出現火藥味,但絕不會是這種虛情假意的畫面。
夏果這麼做,是徹底給自己帶上了面具,将家人拒在了自己的真心之外,這實在讓子車朗無法理解。
“爸爸媽媽,今晚住這裡嗎?”夏果面露微笑的探問道,眼神中滿懷期待,但是,在得到父母必須當晚回去之後,還是偷偷的歎出一口氣。
“也是,你們也有事情要忙,特意過來也挺費力的,一會兒還要趕回去,真辛苦呢。”夏果扭過頭對着子車朗說道:“小朗,你看你,操那麼重的心,讓我爸媽辛苦跑這麼遠,你要負責報銷他們的車費。”
“哎呀,小朗也是關心你,小孩子家家,别沒大沒小的。”在父母的責備下,夏果吐了吐舌頭,顯然,她是有意将話題轉移到子車朗,好讓自己笑抽的臉頰歇一會兒。
“小朗,真是對不起,害你擔心了,以後還請多多照顧我們家果果,她一個人在這裡生活也不容易,勞駕多費心了!”
“您太客氣了,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請放心……”這句話的确是出自子車朗的真心,可不知為何,現在從他嘴裡說出來,完全就是另一番滋味。
子車朗不止一次想要揭穿夏果虛僞的嘴臉,可是他做不到,因為,他無法想象夏果父母知道自己女兒的行為,會擺出何種心情,之後,他們又将如何相見,子車朗不願意讓自己成為破壞别人家庭的罪魁禍首,他隻是想挽回夏果,挽回那個會在睡夢中,呼喚自己父母的女孩。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要趕去車站了。”夏果的父親看了看手表:“我們要趕上七點的汽車,不然,今晚就回不去了。”
“恩,我送你們吧……”子車朗起身結賬後,之後,陪着夏果和他的父母,再一次來到車站,匆匆相見不過幾個小時,卻給兩邊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朗,果果是個很内向的孩子,小時候雖然很任性,但這幾年她已經完全長大了,從來沒有做過讓我們擔心和難過的事情,她真的是一個好孩子……”
夏果的父母不依不饒的講述着自己女兒的優點,反而,讓夏果顯得很不自在,她急忙回應道:“别說這些了,多難為情!時間差不多,爸媽你們今天先回去,等我放假了,就回來看你們!”
“恩,我們知道,你也要好好的,别給小朗添麻煩!”
“我知道,放心吧!”
在最後一系列的噓寒問暖之後,夏果的父母終于漸行漸遠的消失在了兩人面前。
子車朗歎了一口氣,他知道暴風雨降至。
沉默的霧霾,籠罩在車站前的過道上,子車朗一言不發的在原地猶豫了很久,終于,還是率先走到了夏果的身前,他想要說些什麼,可嘴唇敲擊了半天,卻一句聲音都發不出來,他隻是一味的站在那裡,不知所雲。
夏果慢慢擡起了頭,單手抵在子車朗的胸前,眼神堅定如玉,之前的虛假面具,在這一刻徹底的崩碎,零星的碎片如一把把尖刀一般撕裂了天空,撕裂了夏果。
纖細的手指,柔軟無力,可卻猛然發力,一把抓住了子車朗的衣領,夏果強忍來自内心的嘶喊,低聲說道:“我在到新海城的四年裡,一直是這樣,一直都在被人欺負……”
“我的同學們,嘲笑我身上有魚腥味,學校的老師,嘲笑我的口音,偶像團裡的隊友,嘲笑我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他們心裡!嘴裡!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我不在乎,我能容忍,容忍他們的嘲笑,他們的诋毀,因為,他們都不是我在乎的人,但我不能容忍,絕對不能容忍的,是你,你的多事,你的憐憫!”
夏果聲淚俱下,她從沒想過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子車朗,居然是如此迂腐的市井之人,她也沒想過自己會對子車朗的憐憫之舉,産生如此之大的怨憤之感。
“子車朗,我警告你!以後不許你在幹涉我的事情,否則,我會讓你永遠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地牢裡!我說得出,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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