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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英子的春天續(第1頁)

31,英子的春天(續)

招女婿,就是讓男方上女方家,倒插門,不是男娶女,而是男嫁女,這是一些沒有老婆的男人迫于無奈走的反向路,是很丢面子的,現在生活好了,家家有吃有喝,到哪找這麼個人,媒婆的眼睛盯向了山區,以地域好壞換人氣。把山裡人引到塞上明珠的平原,也許會有人動心。

春節在社火的熱鬧中,很快過去了,這個年比往年熱鬧,豐富,吃得比以前好,穿得比以前嶄新,比以前熱鬧得多,英子一家與這毫無關系,還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步沒有邁出家門坎,一場社火沒看,一次門子沒串,還沒過七七,春播已經來了,别人家的地裡已堆着整整齊齊的土肥堆,英子家還沒有拆炕打碎燒土坯炕面基子,與豬羊雞糞混合運到地裡,這些都是體力活,爺和爹是幫不上忙的,英子一個人,每天吭吭哧哧,撅着屁股,幹着爺們的活,大冷的天汗水從臉上流下來,爹看着心疼,拖着沉沉的身子幫着女兒推車,英子在前面拉着,似驢馬一樣,向前傾斜着身子,頭往前蹭着,繩子深深地勒進肩膀裡,一裡地的路,每天跑十來趟,幹了一周,才運完肥。村裡人看在眼裡,都說苦了這娃了,遭罪呀,誰家若娶上這個閨女,真是個能幹的媳婦,可惜倒插門,上哪去找啊。又過了一個月,經過犁地,平田,施肥,播種,春播終于結束了,英子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真想躺在床上不願起來,可家裡的活計還等着她。

晚上,英子爹說“娃兒,這段時間忙完了,去五姨家一趟,趕快張羅着把你個人的事定了,這個家沒個年輕後生不成,運肥,犁地,夏收,都是男人幹的活,爹讓你幹這些事,心裡難受呀”,英子心想,男人娶媳婦,一家女娃百家求,我一個女孩子,主動去找男人,這臉往哪擱,話羞得怎麼說出口,怨着爹糊塗,有媽在就好了,嘴上氣哼哼地回到“我不嫁了,就一輩子待在家裡”,“那咋行,女大當嫁,你都二十七了,你媽十七歲嫁給我”,一邊說,一句搓着手,木讷起來,愁愁地望着遠處抽悶煙,不知如何是好。

英子想着自己的傷心事,手裡縫補着爺爺的衣裳,家裡的活,什麼時候才算完呢,又想到娘,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又不敢大聲哭,讓老人聽着,捂着枕頭低聲啜泣,第二天起床來,眼睛紅紅腫腫的,出門被本家王嬸子看到,拉着手問“娃兒,又想你媽了,别哭壞了身子,幾個老人指望着你往下活哩”,英子忍不住又哭出聲來,将爹的話學舌了一遍,王嬸心疼地說,老糊塗了,嬸子給你做主。

王嬸徑直去了五姨家,兩個女人嘀咕了好一陣子,第二天,五姨上了香山,去找拓家姑父。初春,未過清明,天地好像混在一起,陰沉沉的,太陽也在朦胧,不冷不熱的,進了山裡有點陰冷。山凹裡,錯落着十多戶農家,傍晚時分,太陽在西山梁上,漫着紅暈,與家家戶戶煙窗上升起的炊煙融在一起,與山上略帶綠意的春色一起,飄飄渺渺,像水墨渲染的畫,拓姑是我們莊子嫁過去的,鄉裡鄉親,見着五姨格外親熱,問着莊子上的情況,在炕上拉了一會兒家常,淚光盈盈,表現着對家鄉的思念,說着己做好了飯,山菇炖湯,炒木耳,酸菜炒腌肉,拌蘿蔔絲,清爽可口,五姨趕了一天路,美美地吃了一頓。山裡人豪爽豁達,拓姑夫填着炕,讓着煙,端上了山核桃,紅棗,沙棗,榛子,坐在炕上繼續谝傳,五姨說明了來意,拓姑記得英子,說那是個勤快的好姑娘,山村前些年窮,有許多好小夥打光棍,三四十的都有,隻是近幾年趕上好日子了,地分到各戶,由于去年種植硒砂瓜,瓜大瓤甜,賣了個好價錢,現在手裡都有些錢,倉裡儲着糧食,兩三年都吃不完,光景好了,讓小夥倒插門,不行啊。五姨感慨着世道的興旺,說家鄉也好了,結婚得都趕趟了。說得話長,夜漸漸深了,山村裡得格外寂靜,夜色也黑,各自睡了。

清晨,山村鳥多,在枯枝亂桠上叽叽喳喳,羊更多,一群群湧了出來,白絮絮的幾大片,向着山溝挪動,村子都動了起來,拓姑夫隔壁的一個男子,威武高大,臉膛端正,濃眉大眼,正在院裡劈柴,手持長斧,力道很大,一斧下去,一塊木樁應聲而裂,看着帶勁,壯實,是個好勞力,拓姑看五姨眼裡露着欣賞和贊許,心裡有了譜,喊了一聲“拓萬兵,你過來一下,這是我家鄉來的五姨,”拓萬兵大大方方過來叫一聲“五姨好”,拓姑給五姨介紹,萬兵當兵回來快十年了,到現在還沒對象,五姨給幫着說道說道,萬兵臉稍有點紅,不好意思起來,但眼神确是熱切的,五姨望着這個英俊的後生,滿是贊許和愛憐,嘴裡忙不叠叠地說“這麼好的後生,包在五姨身上”,五姨心裡想着,這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這小夥子配上英子,也是英子孝順父母的福氣,應該遇個好男人。三人進屋裡喝着水聊着,趁拓姑做飯的空兒,五姨一會就把小夥的家底掏了個幹幹淨淨,越聽心裡越有譜。萬兵父母雙亡,兄弟倆相依為命,都是光棍,送走萬兵,五姨問拓姑,小夥人品德性如何,拓姑說“小夥住隔壁,我看着長大的,人品沒得說的,能吃苦,不耍滑溜尖,莊子上有個蓋房和紅白喜事,可着勁兒幫忙,村裡人喜歡,隻是父母走得早,耽擱了娃的婚事,這老大部隊回來後,學了一身的本事,打獵槍準,下套捉兔和獾十拿九穩,一年不斷有肉吃,還常接濟我”,五姨說“怪不得身體這麼壯,這事包在我老婆子身上”,拓姑聽了也高興。五姨做了一輩子媒,眼力準,嘴會說道,方法靈活,會撮合,按下倒插門一事不提,說先去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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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三天,五姨領着萬兵到了英子家,村人看見都贊歎,好俊的小夥子,英子真有福氣,小夥三十一歲,大英子四歲,年齡般配,英子太奶奶與人世界已隔着一層了,啥也糊塗着,爺爺看着是個幹活的料,打心裡高興,爹抽着煙,一邊給五姨遞煙,一邊感謝五姨辛苦,愁鎖的眉頭展開了一些,眼下之意自不必說。英子心裡打着鼓,記着哥哥們的安排,沒幾句話,自己道出實情“我家幾個哥在外工作,我要侍候太奶奶,爺和爹,離不開家”,萬兵沒聽明白意思,隻想到姑娘不好意思,孝順,愛家,越發敬重,表白說“我父母走得早,老人是個寶,在一起過日子,也是我的長輩,我和你一起承擔”,英子聽了如釋重負,心裡甜蜜蜜的。

五姨知道都滿意,拿出了自己的本事,對英子和英子爹說“一個村子,走遍東南西北,沒見過這麼周正帥氣的小夥,濃眉大眼,端莊英俊,個頭大,身體壯實,好勞動力,是個好苗子,這都是其次,娃父母雙亡,英子過去就是個掌家的,一把子鑰匙拿在手裡,箱兒,櫃兒都是自己的,就像個娘娘一樣,一個人掌個家,不像别的媳婦,被婆婆壓着,受着氣,一大家子忙死忙活,什麼時候媳婦熬成個婆婆,再說英子爹,娃父母走得早,你過去,娃親着呢,叫親爹還來不及呢,有你們幾個老家夥享福的日子,我去了幾天,你看把我老婆子喂得肥的,核桃棗子榛子可勁地吃,我們這疙瘩,哪見過這東西,小夥子能的很,學得一身好本事,打獵一槍一個準,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遊的,手到擒來,一年到頭,肉多的吃不完,哪像我們這,一年見不上個肉星兒滿房堆的糧食,十年八年吃不完,我老婆子做了一輩子媒,沒見過這麼好的人家,ㄚ頭往後吃香的,喝辣的,穿紅挂綠,現成的享福,現在時代變了,娶了嫁了都一樣,不要提倒插門,随娃兩邊走,兩家合着一家過,多好的日子。”對着萬兵又是另一番誇贊“英子家是村上一等一的家庭,幾個哥有本事,在外邊當着大官,這麼大一個院落,落在英子一個人頭上,幾個哥啥也不拿,還幫襯着拿東西貼錢,事成了,這一大家子都是你的,白撿了這麼大個家業,英子是村裡最孝順的娃,十裡八鄉提起來,誰個不誇,人長得周正,屁股大,肯定能為你萬家生一河灘娃,這麼好的丫頭,這幾個村沒有個能配得上的家庭和人物,合該也是你娃的福氣,幸福等着你來拿哩,再說你父母走得早,沒個人疼你關心你,有這幾個老人,四代同堂,你就是個香饽饽,被一家人捧着愛哩,你弟馬上畢業,靠英子哥幫襯,說不定也是個當官的命,一家子跟着幸福還來不及哩”。五姨唾沫飛濺,說的天花亂墜,一分說成十分,極盡誇大之能事,說得雙方心裡熱乎乎的,對未來充滿了期盼。

隔天,萬兵與英子爺聊天,“山裡都種些啥,光景如何?”英子爺問,萬兵說“過去種谷子,高梁等耐旱作物,山裡沒水,這裡的水稻種不了,現在種硒砂瓜,産量高價也好,家裡基本不種糧,都種瓜了”。老漢聽了很有興趣,渾濁的眼睛裡有了亮光,生産隊時期,他是瓜把式,種瓜看瓜十幾年,這幾年地分了,沒有人種瓜,老漢手閑了六七年,一聽瓜心裡癢癢的,來了話題。香山地區,十年九旱,滿山遍野碎石蓋地,種糧不行,近兩年摸索出了一套旱地壓砂種瓜的方法,在沙地上壓石塊,可以蓄水,保濕,保溫,種西瓜,個大瓤厚,瓜汁爽口,沙味甘甜,受歡迎,好的時候一斤能賣五毛錢以上,老漢驚訝地問“這麼貴錢,當金子賣哩”,兩人聊到了一起,如何下種,間苗,施肥,看護,講得深入和專業,勾起了老漢當年的回憶,還想着侍弄瓜果的事情。

兩邊又繼續走動,溝通,遇到了實際問題,英子走了,誰來照顧老人,萬兵也舍不得自己的事業和愛好,種瓜前景很好,剛包了五十畝砂地,夢想着一年收入好幾萬,比種地強到那去了,山裡有野豬,兔子,獾,山雞等動物,吸引着他去下套,打槍,狩獵的樂趣是這幾年在山溝裡生活的希望,日子剛有盼頭,怎麼舍得離開呢?

好事多磨,婚事拖了下來。清明過後,英子的太奶奶過世了,老人一輩子生了五個兒子倆個女兒,又傳下二十個孫子十六個孫女,加上重孫上百人,是大喜,喪事辦了七天,紙活做了一院子,兒孫,也跪了一大群,人多辦得熱鬧,風風光光地走了。

夏收後,有四川老闆與村裡簽了合同,租用村裡的土地,搞大棚蔬菜種植,願意幹活的,發計件工資,每畝地另出四百元租金,一下子解放了束縛在地裡的村人,大部分人都外出打工。村裡隻剩下老人娃娃,看着家守着娃,喂着豬羊雞鴨,空閑了到大棚幫着種菜,掙點錢算是副業,貼補着家用。英子的苦日子也算熬到了頭,不再操心地裡的事,安心在家侍候老人。五姨看時機成熟,再說英子爺是個閑不住的人,向往着山裡種瓜的營生,樂意随英子過去種瓜,不能讓身子骨閑着,英子爹操心着女兒的終身大事和幸福,隻要娃好,怎麼都行。

十一期間,萬兵與英子熱熱鬧鬧舉行了婚禮。

田間地頭,英子爺雖佝着身子,但比以前好像伸得直了些,加上英子爹和萬兵,爺孫三在瓜地裡間苗施肥,五十畝硒砂瓜長勢良好,一年的好收成即将換來大把的票子。

清晨和傍晚,萬兵心氣來了,高興地追兔攆豬,槍聲帶來豐碩的獵物,鍋裡經常飄着肉香,邀請拓姑一家來吃肉喝酒。

逢年過節,種瓜農閑的時候,一家開着拖拉機,回張莊老家,串門子,走親戚,谝閑傳,曬太陽,沒有事幹,慵懶地打發着日子,幸福地團聚。

一年後,英子挺着個大肚子,臉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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