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顧玄冥。”顧玄冥突然對着楊悅說道。
“嗯?”楊悅不知道他為何說起,她早知道阿殇并未失去記憶,畢竟在崖底他眼裡時時浮現的傷和恨她都看得清楚。
跟她剛掉入崖底時的眼神很像,那眼神就像是被困在鬥獸場裡面的野獸,兇狠卻又絕望。
“是碧玄宗的大弟子,我在荼蘼秘境中與一高階妖獸對戰時身受重傷,瀕死之際魔族血脈覺醒,這一點魔血救了我的性命,但也毀了我這一生。”
原來是半魔啊,楊悅感同身受,這經曆太熟悉了,熟悉到現在她還記得很清楚,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飄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楊悅低語,這幾個字她聽得太多了,想必顧玄冥也聽過吧。
“是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且還是魔族,我魔氣爆發時被秘境中長老察覺,然後就是無休止的追殺。”顧玄冥嘲諷的笑了笑。
這些正道修士,根本就不給他任何辯解的可能,哪怕他一直是個仙修,哪怕他從未殺一人,可有這半點血脈,他就十惡不赦,所有人開始指責他,開始痛罵他,那些修真界的無頭公案突然就都有了線索,都指向了他,衆口铄金,他成了修真界的公敵。
“我逃了,我躲到哪裡都總有人要殺我,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惶惶不可終日的在修真界裡逃竄,直到四處遊曆的師父找到了我。”顧玄冥的眼神多了一絲溫情,“他告訴我不要怕,他說這一切不是我的錯,他把我帶回宗門藏進了後山的護宗大陣裡。”
楊悅的心裡有一種酸楚的羨慕,顧玄冥是半魔血脈,他的師父還能找到他保護他,可她呢?
“可是我不應該跟他回去的,紙終歸是包不住火,修真界幾大宗門聯合上門逼迫我師父交出我。我師父不肯,那些長老竟想直接制住我師父,用搜魂去探查我的動向。”顧玄冥回憶起慘痛的往事眼尾都紅了。
“搜魂?這不是被修真界唾棄的邪術嗎?”楊悅驚訝的問道,那些長老們瘋了?
顧玄冥點頭:“是啊,為了逼迫我師父,他們連道貌岸然的面子都不要了,我師父沒有辦法,隻得奮起反抗,我的幾個師弟護師心切,當時就打了起來,他們的人太多了,修為也高,我的師門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師弟們一個個倒在血泊裡。”
楊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畢竟她沒有碰到這樣的師兄弟和這樣的師父。
“我被困在碧玄宗的護山大陣裡面,我出不去,我想讓師父把我交出去,可是師父不肯,師弟們也不肯,他們明明知道隻要把我交出去,他們就可以繼續修仙去尋求大道,可他們誰都沒說,他們就那樣為了我這肮髒的血脈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師父不敵那些長老,他怕會被搜魂,到最後用自己的靈劍自殺了,臨終的時候隔着結界仍囑咐我好好活着,可是我怎麼活啊,我想跟他們一起啊。”顧玄冥眼角的淚滴了下來,都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疼,他悔,他不應該苟且偷生,他要是早早的就死了,就不會連累師門滿門被屠。
所以他恨修真界不分青紅皂白的追殺屠門,也恨自己這半身的髒污血脈。
“你的師父師弟們真好,我很羨慕你。”楊悅知道此時應該安慰顧玄冥,可她就是羨慕啊,很羨慕。
“他們都很好,很好。”顧玄冥說,“可是都被我害死了。”
“不是你。”楊悅搖頭:“不是你害死的,他們拼了命護着你不是為了讓你活在這無盡的悔恨中的,他們知道你的身份還願意為了你與整個修真界對抗,所以他們不會覺得你的血髒,我也不覺得。”
“為何?”顧玄冥低頭看着楊玥:“那秘境中我救過的女弟子,那一口一個師兄仰慕我的女弟子,在知道我的身份後避我如蛇蠍,甚至被我從妖獸口中救下的弟子羞愧難當,恨不能死了以證清白,你為何不躲、不怕?”
“我為何要怕啊?你沒想過我為何在崖底嗎?”楊玥輕輕笑了:“你有半魔的血統,而我則是半妖的血統,你說我有什麼資格去躲、去怕、去嫌棄你啊。”
“你是,五年前~。”顧玄冥想起來了,五年前禦劍宗的确是有一個弟子被發現是半妖血統,當時修真界群起攻之,讓禦劍宗給個交代,最後聽說是那個弟子的師父出面毀了他所有修為後放逐到了禦劍宗的禁地。
他記得當時三師弟還問過師父,要是他們哪個弟子出了這樣的事的話,師父會怎麼做?
那個老頭子撫着自己的白胡子說道:“他那個師父啊不怎麼樣,自己的弟子怎麼會下得去手,要我啊,大不了帶着你們逃的遠遠的好了。”
顧玄冥心裡悲涼,到最後他們也沒能逃出去,修真界很大也很小,根本就逃不出那些人的圍追堵截,他的師父師弟們終究是被他連累了。
“是啊,就是我。”楊玥自嘲的笑了笑:“你看,你的師父師弟們為了你拼卻了性命,而我的師父呢?毀了我的修為把我打入這萬無涯底,說的好聽,師徒一場,留我一條性命,可這萬無涯底魔物肆虐,從來就沒有人能活着出去。”
“都沒有人幫你嗎?”顧玄冥問道。
“是啊,不知為何沒有一人幫我,或許是我做人太失敗了吧,我的師兄弟們,他們都嫌棄我憎惡我,讓我滾遠點自我了結,不要髒污了他們的地。”楊玥看着顧玄冥:“你看,我多羨慕你啊!”
顧玄冥不知比起楊悅來自己算是幸運還是不幸:“你說你有半妖血脈,而且你現在修為全無,毫無靈力。”
楊悅點頭:“是啊,我現在就是廢人一個。”
“可如果是這樣,你為何還是人形,我沒看見你身上有任何妖修的特點啊。”顧玄冥不明白,沒有靈力維持人形,妖修應該早就會露出來一些妖形,可楊悅看着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人類啊。
“我也不知道,我同你一樣,也是瀕死時血脈覺醒露出了妖修的形态,可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過,哪怕被師父毀去修為時也沒有改變過,所以,很好笑,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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