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時愁緒上頭,便如酒不醉人人自醉,操起菜刀胡亂切。唐零兒悄聲低下頭,她怕刀,明晃晃的鋒利,隻需要輕輕劃過,便可結束。在書缃閣時,偶爾會聽姐妹們講人們如何解決戰事帶來的困擾,嚴重時,饑寒交迫,連自己舌頭都想倒吞下去,隻盼明早睜不開便是解脫。不過大多都是用刀,小刃,菜刀,鐮刀,任何削尖之物輕巧捅進血肉之軀,頃刻便是自我救贖。
可唐零兒自小就怕刀,姐妹們拿刀若有抵保護之用,或抵削物治具,她偏偏離得它遠遠的,倒不是說她擔心一不小心遭傷了怕死,她怕的是活到一個及笄的年齡,結果倒地時,是一場空活。
反複想了一遍,唐零兒暗自給自己打氣,擡眼盛光,暗自料想予她一個期待,如果,她活着見到衾思了,那人會是什麼反應?
捂住心口,它砰砰直跳,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身體,唐零兒聽那男子砍菜的速度減慢,露出一絲眼縫瞧周圍并沒有人,她慢慢挺背,下彎的腿腳漸漸直起,平複出氣聲,嘤嘤聲從自己嘴裡鑽了出來。
男子聽聞一陣幽泣,摸了摸自己的臉,幹的。豎尖耳朵,左右拿着菜刀看,卻見剛剛阿泗開的酒缸裡突然蹦出來一個紫衣女子,驚地他往後一蹿,慌忙叫了聲阿泗,腦袋像瓜都扭爛了,都沒見到叫的那人。而這女子頭發像一波海藻披在她肩後,珠钗斜晃插在髻上,兩手無力攀在沿上,杏眼瞳無辜沾上淚,小鼻頭抽泣,輕輕咬住唇角嗚聲。
唐零兒斜眼見他沒動靜,悄悄拿指尖捶了捶心口,低泣聲放大,擦了擦眼角并不多的眼淚,踉跄直起腿朝他拈輕聲道:“公子,可要救救奴家。”
由後房進中廳,炒菜聲逐漸換成管弦唱曲,繞在安衾思耳邊,她全都排除在外,朝前走,腳突然一步懸空,瑞沁問廚娘,廚娘說大人新進的酒全放在廚房。
瑞沁忙向安衾思轉了個眼,吆喝她肚疼求阿泗帶去茅房。
“可她……”阿泗伸手指了指安衾思。
“讓她先去排練吧,我是真不行了,你快帶我去去吧。”
安衾思看她倆一唱一和,仿佛事不關己,見她倆朝前一小廊度身進去,再瞧周圍都是些丫頭小子,快步朝後轉回。
長廊深,安衾思腳踩飄雲,走到一半,耳尖往上一挑,見右側灌木盆七丈開外,有三人徐步踏向與她相反的方向。隐隐約約蕩過來的談話聲像極李光弼,側目從樹縫中望過去,小厮在後面跟着,一身形彪悍的男子将疑似李光弼那人的身軀遮蓋。
未做停留,安衾思單單瞥了眼,便又速跨步。瑞沁隻給她挽了個簡單的一字式發髻,刻意弄得先緊後松的發團,此刻正斜仰八叉似要從她腦袋上掉落下來,左耳連到後頸竟現出光亮亮的秃面。
竈房裡,唐零兒見這做菜拿刀的手往下垂了垂,鼓足心勁,立馬梨花帶雨,用濕漉漉染成紫紅的袖口往自己臉上抹酒,朝他道不知何時揀來的說辭:“公子,我本和相公二人欲北上去接家中老娘,沒成想世圖險惡,一惡心酒家将我拐在缸裡,叫我家人分離,現在,這兒,是哪兒?公子能于我說說嗎?”
一張秀色可餐的小臉滿覆期意,也不抓着缸沿了,唐零兒幹脆直起身子,筋骨脆了幾聲響。
男子聽她說得合情合理,面色楚楚可憐,在阿泗長期壓抑下的男兒氣概瞬間爆發,拿出任何人對美人都有的包容心态,放下菜刀自問自答哦了聲,又趕緊走到唐零兒身邊将她扶了出來,輕言細語說道:“這兒是夷陵,還是我們蘇大人的府邸,他可不是一般的文官貪貨老爺,他可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你家在何處?丈夫何人?擄你的又是誰?哦,不知道也不打緊,蘇大人一查便全都曉得。”
腳踩地,濕衣裳淌了一地水,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唐零兒微微暈眩,見他還算手腳幹淨,扶了她就丢開手,嘤嘤咽了兩道泣音說:“夷陵?竟還在此處,相公肯定找我都找瘋了。”說地臉不紅,眼亂瞥。
男子一聽急說要送她出去和她一同找,唐零兒推阻不得,見他笑時憨厚,言語間盡是侍奉主子的好仆人,遂披上他給的百衲衣式的補丁糙服,堆笑言謝接過他給的蜜棗糕,吞下肚,饑腸辘辘打得結稍順暢些,連忙讓男子領了她出去。
船上人煙散開,江面墨迹染暈開的血水早隐匿不見,那顆泡的腫脹面目全非的翩翩少年已遭乞丐網羅上來,藏在布袋,準備晚上回家洗幹淨,補點自己幹瘦的脊梁骨。易宣不知怎麼處理瑞基的遺體,兩隻眼皮腫成泡,終究是将這段日子所見所聞所怕全數哭出來悼念瑞基。當船家綁了塊石頭在瑞基身上,瑞基逐漸沉到水底時,他一瞬明白自己果真是個破小孩,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小孩。
瑞基脖子上挂的象牙鍊子,他取下來挂在自己脖子,沉甸甸,仿佛瑞基的魂,的勇,的奮不顧身都降落在他身上。好一刻,他靜跪着,掃地的老爺爺喚他,他也不應。腫脹的眼皮顫抖往上擡。
水色清淺,拉出他和瑞基的距離,等易宣瞧不見他嘴角上揚的臉了,顫巍巍,他站起來了。
四十
上樓,青兒和柳公子也遭人請進牢房,唐零兒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孤零零,天地間,好像就隻剩他一人。
易宣施力刮了刮眼皮,将行李包成團也隻有一小丢,唐零兒倒有雙白繡鞋尤為珍貴用緊實的盒子放着占了面積。易宣笑了笑,耳朵鑽進唐零兒的聲音,睹物思人,可不是對她。
甩了甩神,他抽出閣在腰間的卷紙,方才不注意都給他揉成皺巴巴一團,展開一看,跟畫畫似的胡人字體叫他看不懂。濃眉一挑,又聽見唐零兒再喊。越近越清晰,易宣連忙跳到窗子邊,見真
是她,連滾帶翻撇開樓梯間的人沖到船頭,看她除了穿了身破衣服,全都好好的,嘴角不自覺咧開笑,手張開,像老鷹撲小雞抱住她跳了一跳,船都微微搖擺。
唇不自覺往下耷拉,唐零兒嘟着嘴,晶瑩的眼淚花花,朵朵現出,瞧易宣龇牙咧嘴鼻涕還沒擦幹淨,她輕抽鼻頭,擡手摸了摸他頭,問道:“他們呢?你師姐呢?”
易宣還沒從高興勁中緩過來,不知如何答話,就見跟在唐零兒身後的一男子說道:“夫人的相公好擔心你,好福氣,好福氣。”
易宣皺眉倒明白了些,一路上總有人亂配鴛鴦譜,将他和唐零兒湊一堆,可師兄一出現,這些話匣子就自動關了,想到此處,他見唐零兒轉身将那人遣走,不禁黯黯說道:“師兄不知去哪兒了,瑞沁貌似跟她一起去了。”說着,又将今早差點遭流民抓了,青兒入牢一同告訴唐零兒,見她愣愣地,臉紅一陣白一陣,他又說道:“師兄說她能有辦法解決的,申時一到,我們便可見着她。”
一邊聽他說,唐零兒一邊往三樓的窗口呆呆望了許久,等他他話一完,沒片刻空歇就準備轉頭走。
“嘿,嘿,你幹什麼?”易宣急忙扯她的袖子,卻将她肩膀上的濕衣服一同拉下,瞧見她光秃秃的肩鎖骨,連忙叫了兩聲阿彌陀佛,見她跟沒反應似還往前走,急忙将她衣服蓋上,見船堂内,十幾雙眼睛都往他們這兒瞥,小聲吓道:“你瘋了啊,和瑞沁一樣一身酒味,師兄囑咐我們不要亂走,你跑什麼跑!”
心肝火燒火燎,之前吸進腔内的酒水氣瞬間發酵,外人看了隻道小兩口,丈夫正惹了妻子生氣。唐零兒兩眉稍松動望後一瞧,索性脫了外衣,半幹的紫裙裳貼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腹,勾地打漁的,停泊的都慢慢了手中事望他們這兒瞥來。
易宣見她靈活一扭身給他留了個空袖子,也撲似地攔腰抱住她。唐零兒使不上力,看碼頭商賈雲集,小販穿梭其中,生怕安衾思掉進這池子深淵。扒拉不開易宣的手臂,反倒讓他往回帶,攢勁怒喝:“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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