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的教誨和笑容是他一生難以擺脫的夢魇,他總感覺這座林夕城上飄蕩着的風,是師父正在路過。戲班的小院外一直有一個狀似瘋癫的乞丐,每天都來,孜孜不倦。雲老闆經過的時候,他都會得到一塊大洋,理所當然地收下後,點個頭便走了,從來不說“多謝”之類的客氣話。吳仕绯收拾完行頭,已經是傍晚,小全兒在喊吃飯了,哪也找不到梅入雲。最後,他在院門外的牆角處找到了他。他和那個瘋癫的乞丐一起,窩在那個角落。梅入雲問:“你在這片多久了?”乞丐搓着剛剛得到的大洋,說道:“雲老闆記得很清楚,就别問我了吧。”“哦。”乞丐離開後,吳仕绯走過去在他邊上蹲着。梅入雲皺眉:“你幹嘛?出來找凍?”“凍一凍,腦子就清醒了。”吳仕绯說。“我看你從生下來就是個迷糊的,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先生要賣了我嗎?”梅入雲沉默了。當吳仕绯以為他要龇牙咧嘴地說:“賣的就是你!”時,梅入雲說:“人長大後,總會變成自己曾經讨厭過的那類人。然後,在越來越壞的路上誓不回頭。”“先生一點也不壞啊。”吳仕绯笑。梅入雲扶着牆站起來,說:“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順便把你賣個好價錢。”“哎?先生是要去窯子嗎?”“”梅入雲盯着他,神色複雜。初春的夜晚殘留着冬天的影子,吳仕绯披着梅入雲的大氅,回頭去看站在明亮的街口的那個人,長長的一個人影,四周有毛茸茸的光暈。一刻鐘前,梅入雲緩慢地說:“人生可以有選擇地活着。”吳仕绯應道:“嗯。”他們站在路口,梅入雲指着小巷裡的一間當鋪,說:“去那裡看一看吧。我就在這裡等你出來。”吳仕绯點頭,說:“好。”當鋪的門面很小,如果不仔細看,怕是很難注意到它。廊檐下挂着一盞紅色的小燈,燈罩上刻着個“當”,意料之外的精緻。門上的匾額有三個大字,金不換。當鋪不換金錢,那要換什麼?吳仕绯推開門,首先看到的是一條古色古香的九曲回廊,回廊左側是一座蘇州園林,右側是一扇扇透着燭光的木門,園林的橋頭坐着一個穿着唐朝高腰襦裙的女人。她背對着他,鮮亮裙子鋪了一地,發髻髙挽,露出勻婷的脖頸,纖細的手翻着一本書。吳仕绯走近了,才發現那本書上沒有字!寒毛突然倒立起來——從外面看,這座房屋的構造,并不能容下這麼大的空間!那女人回過頭來,臉上赫然挂着一張白瓷面具,面具上沒有孔洞,但是她透過這張面具看着他。她幽幽地說:“歡迎有緣人,我是金四娘,這裡有四條規矩:一不換金銀名利,二不換悔藥仙丹,三不換刻骨相思,四不換虛缈生死。”作者有話要說:文中關于戲曲的唱詞都來自京劇本身。 “我是一個商人,還是一個喜歡收藏一切美好事物的商人。”金四娘從欄杆上站起來,裙裾在空氣中浮動。“所有能用奮鬥交換的東西,都不是有苦難求之物。總而言之,我這裡隻交換世間沒有的東西。比如,”金思娘的手撫上吳仕绯的臉龐,指尖在眼尾處停留,“你這雙天生溫柔的眼睛,就非常值得收藏。”吳仕绯驚地說不出話,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金思娘松開指尖,說:“至于相思和生死,它們像蝼蟻一樣随處可見,不值一提别害怕,這裡不是強買強賣的地方。我經常給客人們展示我的收藏品,你也不例外。”右側的木門自動地依次打開,露出裡面層層疊疊的置物架,置物架上擺放着許多發着幽光的琉璃瓶,一眼望去仿佛置身浩瀚宇宙,美麗和寂寞撲面而來。金四娘在星河間穿梭着,她指着一瓶紅色的幽光,說:“你看,這是我最得意的收藏,它的主人本來擁有一場令人人豔慕的姻緣,可是他用它交換了一副動聽的嗓音。漂亮吧?這是世間不存在的紅色。”“這個人會怎麼樣?”吳仕绯問。“姻緣天注定,該遇到的,依舊會相逢,隻是結局會發生改變。他的愛,不得善終。”“”“吳仕绯,天生命格太輕,但命遇貴人。在這情分賤如污泥的世道裡,也算是個好命,不枉人世走一遭。”金四娘合上手裡的無字書,擡起頭,問:“那麼,吳仕绯,你想交換什麼?”吳仕绯不答。“好吧,總有一天,你還會再來的。人總是不在乎自己擁有的東西,同時又貪婪地想要自己沒有的東西。吳仕绯,金不換當鋪永遠歡迎你。”白瓷面具下,有一雙滄桑的眼睛。路口的小茶樓裡,說書的坐在屏風後頭,驚堂木一拍,将故事娓娓道來。中華民國二十年,小日本剛剛占領了東北三省,世道混亂,餓殍遍野。有一對師徒逃難到了省城,走投無路之下,師父把徒兒賣給了戲班子,幹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各位都知道,省城裡有個唱戲的角兒,叫趙子紅。他也是運氣不好,撞上了血淋淋的殺人現場,那個天殺的師父在官府面前反咬一口,趙子紅便锒铛入獄,不堪折磨死于獄中。紅角兒死了,徒兒借勢成了角兒。這位角兒有個響當當的名号,叫梅、入、雲!衆人頓時發出一聲驚呼。“至于是師徒聯手陷害,還是師父無意為之,請待下回分解!”茶館内鬧哄哄的,小二忙着上茶,有一桌客人吵了起來。“依我看,就是梅入雲指使他師父幹的,唱戲的下九流,啥都幹得出來。”一個暴門牙的瘦子說。“不對不對,那殺人越貨的師父就是撞大運了,殺個人能把自己徒弟殺紅了,這不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嘛!”酒糟鼻的屠夫不停地敲着桌子。“這事吧,它不能這麼講”“不然能咋地,你親眼見過啊!”“嘿,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兩人吵得唾沫橫飛,最後屠夫把殺豬刀拍了出來,瘦子立刻沒了聲。靠窗的角落裡,梅入雲趴在桌上笑得直抖,笑完了,給面前的人添一碗茶,抹了抹眼角的淚珠,說:“這說書的每次講的都不一樣,天花亂墜的,仿佛就是當年我身邊的一條狗。”“先生”吳仕绯欲言又止。梅入雲愣了一會兒,嚴肅道:“我師父沒有殺人,也沒有把我賣了。他們說師父殺人了,我不相信。我是因為趙子紅的死賺了點錢沒錯,可是人雲亦雲的,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師父不說,做徒兒的不能問。”梅入雲喝了一盞茶,又問:“你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嗎?”師父殺了人,戲院的老闆容不下這位角兒了。梅入雲和師弟們被趕了出來,他們沒處去,便往南走。路上靠賣藝為生,這一路飄蕩,就飄蕩了好多年。民國二十五年,梅入雲一向結實的身體突然倒下了,戲班裡一下沒了主心骨,小全兒隻知道把剩下的錢給師兄治病,完全不考慮一家子人的吃食問題。當梅入雲病好了,見到的就是一幫餓得眼冒金星的孩子。當他打算重操舊業時,他發現,他的嗓子再也唱不了了“所以,我找到了金四娘,拿一個不重要的東西換了一副動聽的嗓子。”梅入雲說着這些的時候,完全不像是在說自己,不帶一絲感情,卻嘴角帶笑。吳仕绯看着這樣的他,突然想起了那瓶紅色的姻緣。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你的愛不得善終?當時的林夕城,是唱刀馬旦成名的石生花的地盤,他攀附日本軍官山崎一雄,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梅入雲唱得好,石生花容不下他,處處刁難,孩子們再次餓得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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