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瓒并沒有阻止他,隻是平淡地問着。張廷瑑兩隻手扒在錦被上,捏緊了,低聲道:&ldo;過而能改,善莫大焉……&rdo;&ldo;起來回話!&rdo;他看着自己這四弟怯生生的動作,眉峰一斂,聲音卻陡然變冷,像是高山陡崖,結了冰的峭壁一般。張廷瑑似乎被吓住了,他翻開錦被,穿着白色的中衣,光腳站在地毯上:&ldo;左傳曰:過而能改,善莫大焉。&rdo;&ldo;沒吃飯嗎?&rdo;張廷瓒依舊皺着眉。&ldo;過而能改,善莫大焉!&rdo;小身闆裡,之前積壓着的一切,似乎都爆開了,他紅着臉,大聲地念出來。可是念完了,就哭了。張廷瓒看他站在那裡哭,也不去勸,隻道:&ldo;知道錯在哪兒了嗎?&rdo;&ldo;我害死了浣花,還害了那個廚子,又害了芯蕊姐姐……&rdo;張廷瑑抽抽搭搭地說着。也就還是個小屁孩,說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都是高看了他。張廷瓒歎氣:&ldo;你知道自己害了人,而今卻縮在被子裡,我張家家訓,可有這樣教過你?&rdo;張廷瑑不想哭,可是一想起那一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一切,他聽了浣花的話,發話懲罰了那個小廚子,結果晚上浣花就被人打得血肉模糊。他娘說的那蛇蠍一樣的二哥和二嫂,尤其是二嫂,竟然那樣可怕。張廷瑑隐約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麼,可是不敢出來說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縮在被子裡,惶惶不可終日,聽見浣花跟芯蕊都被人發賣出去了,更不敢出來了。&ldo;男子漢大丈夫,膝下有黃金,有淚不輕彈。有過則改,無則加勉。&rdo;張廷瓒開口,将張家家訓背出這麼兩條來,然後看他,&ldo;而今你錯,錯在何處,自己想清楚,要怎麼改,也要你自己想清楚了。&rdo;張廷瑑記得這兩句,張家的兒子,出生來除了會開口叫爹娘,之後會說的都是家訓之中的話。他們不懂這些的意思,可是往後先生會慢慢教。所有人都說大哥很厲害,不管是張廷瑑身邊的人,還是那些完全無關的人。他隻知道,如今大哥給自己指了一條明路,而他正不知如何是好。&ldo;……廷瑑明白。&rdo;他光着的腳闆,感覺到了寒氣,站在那裡還沒自己大哥的腰高,小蘿蔔頭一樣。張廷瓒歎了一口氣,伸手出去摸他頭:&ldo;你十歲了,也該知道些事情了,不要整日縮在你娘的懷裡,混在脂粉堆裡,哪兒有什麼男兒氣?你就是被娘給慣壞了。&rdo;張廷瑑知道,娘對他是極好的。可為什麼,大哥要這樣說?張廷瑑略微不解,他忍不住為吳氏辯解:&ldo;娘待我們不是極好嗎?長安姐姐也對我好,原來的浣花姐姐也對我好……他們說危險的東西不讓我碰,還說我遲早能跟大哥你一樣。&rdo;他的眼神太天真,天真得讓張廷瓒連苦笑的心思都沒有。人人都活得跟他張廷瓒一樣,這世界會多可怕?&ldo;罷了,你慢慢就懂了。等父親回來,肯定會責斥你,你自己放機靈一點,該認的錯,該改的過,都記好了。我去家學看看你二哥……&rdo;說完,他就拍了拍張廷瑑的小肩膀,讓他上去躺着。張廷瑑一骨碌地爬上去,重新蓋好錦被,卻忽然想起來,連忙叫住張廷瓒:&ldo;大哥‐‐&rdo;&ldo;怎麼了?&rdo;張廷瓒有些疑惑,不知道廷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張廷瑑隻是提醒他:&ldo;娘說了,二哥二嫂都是蛇蠍,要咱們離遠一些,二嫂好可怕的,你别去看了吧。&rdo;&ldo;……&rdo;張廷瓒的身形,一下就頓住了,他隻覺得那一瞬間自己渾身都冷了一下:&ldo;誰說的?&rdo;張廷瑑隻覺得自己大哥的神情很奇怪,他又隐隐約約地害怕了起來:&ldo;娘、娘跟、跟……跟之前的浣花姐姐,都這樣說……大哥,你、你怎麼了?&rdo;&ldo;……&rdo;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又怎麼可能回答張廷瑑呢?想起自己二弟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張廷瓒隐約覺得,自己似乎是漏掉了什麼。他知道自打有過落水一事之後,吳氏就再沒給過衡臣好臉色。畢竟,他是一房的嫡長子,不能出什麼差錯。彼時也天賦驚人,聰穎能幹。吳氏一向喜歡他,他帶着二弟一起玩,吳氏也是滿面的笑容。可那之後,隻要他一跟衡臣走近,吳氏便要罵他。這麼多年,罵不回來,吳氏就不再管了。兒子大了,翅膀硬了,她也管不了了。于是剩下的心思,都投在了廷璐跟廷瑑的身上。可張廷瓒萬萬不會想到,今日會成自己這還不知世事的四弟口中,聽到這樣讓他心冷的一句話。娘說,二弟二弟媳都是蛇蠍。蛇蠍?張廷瓒都不知自己應該怎麼想了,他回轉身,一步一步走到張廷瑑的榻前,給他掖好被角:&ldo;聽好了,這話不要讓我聽見第二次,你娘她胡說八道,婦人之見,愚不可及。廷瑑,你二哥二嫂都是好人,不是什麼蛇蠍。不許你對外再說一個字,我若要聽見第二次,家法伺候。&rdo;張廷瑑縮在被窩裡,有些害怕地點了點頭。張廷瓒卻忽然覺得自己的口氣太可怕了,他摸了摸張廷瑑的頭,道:&ldo;你二哥二嫂興許不大待見你,可他們确是好人。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往後這樣的話,千萬别說了。&rdo;換了一種說法,還是一個意思。可張廷瑑又迷糊了,娘跟大哥的說法,完全不一樣,他該聽誰的?張廷瓒又掀了簾子出去,長安正在外面泡茶。她聽見聲音,手抖了一下,又裝作若無其事,倒了七分滿:&ldo;大爺,外面天冷,喝杯熱茶再走吧?&rdo;張廷瓒掃了一眼,擺擺手,心情不大好,臉色抑郁地出去了。長安站在原地,雙手端着一杯茶,又慢慢地放下。她撈了自己烏黑油亮的一根大辮子,理了理,又走進屋裡,看見張廷瑑乖乖躺在上面閉着眼睛裝睡,又放下簾子退出來。怕是張廷瓒千算萬算,都算不到,四弟竟然是被吳氏跟下面的丫鬟撺掇起來的。張廷瑑不是什麼都不懂,可也不是什麼都懂。一個孩子,對身邊的人都很信任,尤其是對他好,照顧了他那麼久的人。相比起來,張廷瑑跟自己二哥,生疏得很。這些都是問題……遇到事情,他會下意識地選擇相信更親近的人。還沒有學會懷疑的孩子罷了……長久泡在後院,也不是辦法。張廷瓒打定了主意,卻沒有去家學,而是直接出了府,往宮裡詹事府去了。阿德遠遠地瞧見了大爺出去的背影,倒是有些納悶兒。今兒大爺這神情不大對啊,就跟天上要下雨了一樣。他摸了摸自己的頭,又端着手裡一盆蘭花往二房院子裡走。剛剛進門,便有丫鬟跟他打招呼,阿德客氣得很,一一應了,才進了屋,躬身道:&ldo;二少奶奶,爺在家學那邊新剪了一盆蘭花,說您若看着還好,就給擺上。&rdo;顧懷袖正擺棋盤,擺得頭疼,見阿德進來了,便讓他把花搬進來看看。這天氣越來越冷,一過了十月,蘭花都開始謝了,這怕是今冬見到的最後一盆了。眼一轉,她就瞧見那邊那一盆光秃秃的蘭花了。那一盆都要凋謝了,想是今早出去的時候,張廷玉瞧見了,特意又打理了這麼一盆送回來。顧懷袖不由得笑了一聲,道:&ldo;你順手給擱在窗台上吧。&rdo;&ldo;哎。&rdo;阿德喜滋滋地應了,嘴巴裡卻沒停,&ldo;您是沒見着,二爺修剪這盆蘭花的時候,真跟對着個漂亮姑娘一樣,那個認真仔細的……&rdo;這是在給自己的主子說好話呢。青黛在一旁做針線活兒,剛剛紮下去一針,聽了這話也擡起頭來:&ldo;就你能說話,二爺都要被你誇到天上去了。&rdo;顧懷袖望着那一叢蔥茏的挺秀的,又看看被自己一剪子剪秃了的,頓時有些無言起來。她看了阿德一眼,又伸手去拿棋子:&ldo;阿德可是他們爺的好跟班兒,什麼事都清……&rdo;什麼事都清楚。顧懷袖想想這府裡的事情,忽然轉了口氣,笑眯眯道:&ldo;青黛,去給阿德搬個小凳子來。&rdo;阿德吓了一跳,趕緊擺手:&ldo;二少奶奶您這是做什麼?&rdo;&ldo;我有話要跟你說說,你站着也累,我讓你坐着說。&rdo;顧懷袖似笑非笑。阿德一哆嗦,瞧見顧懷袖這笑容是對着自己的,一顆心立刻涼了半截兒。他尋思着,隻覺得自己其實沒得罪過二少奶奶啊,這……&ldo;您這不是折煞小的嗎?您要問什麼直說就是,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敢有半分隐瞞的……小的站着回話就成,站着回話就成……青黛姑娘你别勞動了,小的就站着,站着舒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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