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驚喜道,“館長,你竟然認識制墨的人,趕緊為我們介紹一番,我們以後也好上門求寶。”
江海清懶得理他。凡是文人,沒有不喜歡好墨的。一方好墨于他們來說,不亞于武林高手夢寐以求的絕世名劍,百勝将軍求而不得的血汗寶馬。江海清看到玄光墨如此的品相,心中也奇癢難耐,“要不然,我寫兩個字試試。”
那先生連忙端起他書案上的硯台,“我去幫你洗洗。”
江海清連聲喊道,“嘿,嘿,我隻是說說而已。那是早上剛研好的。你别浪費了……”連聲喚他,竟然都阻攔不住。那先生如同被狗追的一般,絕塵而去。
江海清隻能随他去了。取了一張上等的好紙,鋪在了桌子上。就聽那先生歡呼着跑了回來,把那刷得分外幹淨的硯台擺在了他的案上,然後手持硯滴,一臉谄媚地往硯台裡加水。
江海清又好氣又好笑,将玄光墨将他面前一送,“要不,你來。”
那先生蠢蠢欲動,卻又不敢,“自然是您來您來。”
江海清搖了搖頭,看着那玄光墨,不由歎了一聲,“還沒幹透呢,你真的要現在就下手?”
那先生眨了眨眼,“您不也心癢癢的,我才不信您能幹等上一年半載再用。”
江海清忍不住伸手連點了他好幾下,但到底還是把玄光墨伸進了硯台裡。随着他研墨的動作,那硯台裡泛出一種油亮的烏光,那股讓人心曠神怡的香味也明顯了許多。
江海清和那先生都忍不住面露陶醉之色。
那先生贊道,“發墨如油,芳香澤人。”他來回贊了好幾遍,趕緊取了一支筆遞給江海清,“快寫,快寫。”
江海清接過筆,小心沾取了墨汁,在紙上寫下“玄光”二字。
字好,紙好,墨更好。那先生看得心花怒放,“一點如漆,萬載成真。自此,丹青有主,風月無邊。字好,墨更好。好墨,好墨……”
江海清與他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脾性,一聽他說這話,顧不上剛寫完的字,将筆一抛,雙手捂住玄光墨,“賊厮,休想強搶!”
那先生一見江海清如此謹慎小心,知道今日萬難得手,兩眼一轉,竟然捧了硯台就跑,“不搶就不搶,這個先與我用用,回頭還你!”
這種肉包子打狗的事情,還什麼還?江海清笑罵,“你個強盜先生!”
“你個小雞肚腸的館長!”
眼見那先生跑得影兒都沒了,江海清松了口氣,擡起手來,顧不上雙手染上的墨汁,捧着那玄光墨如同捧着心頭肉一般。然後滿屋子打量,不知藏哪裡是好。要知道,這位強盜先生可是著名的丹青妙手,愛墨成癡,如今知道了玄光的妙處,哪裡還容得他安身?
又過了半月,那位先生果然找上了門來。
江海清一見他就警惕了起來,“有何貴幹?”
那先生捧了個大大的錦盒放在他書案上。
江海清冷笑,“等金不換。”玄光乃是和堯恩的姐姐所制,那位小娘子尚未出閣,他怎好意思開口冒然讨墨,那成什麼人了。
那先生愁眉苦臉,“館長,那天就從你這裡讨了那麼一點墨汁。不過一幅畫便用完了。自那之後,我連字都懶得寫了。朝思暮想的,就是玄光墨。”
江海清哼哼兩聲,不肯搭理他。
“館長。”那先生深深行了一禮,“能制出玄光墨的,想來也是大家,不肯等閑出手。我思來想去,還想勞煩館長,将此物贈與這位大家,看他能否施舍一點碎墨。”
江海清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書卷,打開那錦盒一看。竟然是一套嶄新的制墨銅模。其上書法遒勁,圭角嶄然,想必價值不菲。
“這是你親手做的?”江海清問。
那先生連連點頭,“我親手雕的,請了京中名匠連夜趕制的。”
江海清不由得笑罵,“你這個滑頭。”和堯恩的姐姐拿喜餅模子充數,想必是還未來得及打造墨模,這個家夥倒是知道投其所好。這賊厮于金石一道功力确實了得,這套制墨銅模倒也拿得出手了。于雙方都是好事。
“也罷。我便替你問問看。”江海清終于點了頭。
那先生大喜,連連行禮,告辭而去。
待他走後,江海清看了看那套墨模,不禁又有些為難。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親自走一趟。
如今已入七月,鹿鳴湖邊綠柳成蔭,湖上夜風微涼。已經有一些畫舫常常來鹿鳴湖乘涼玩耍。
晚間,江海清便一手提着燈籠,将那一大盒的墨模用布裹好拎在手中,沿着湖中的亭橋,步行去了和宅。
江海清經過亭橋時,裡面坐了不少納涼的人,正在說着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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