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姨沒說話,隻是一個勁擦眼淚,我摟着她,慢慢哄着出了門,我們都沒有回頭看孟叔叔。在我身後那間大房子裡,有個女人等待他的丈夫花費了比一生還要漫長的時光,但凡事終究有個頭,感謝上帝,她再也不用等下去了。我們在孟阿姨喜歡的餐廳裡吃她愛吃的江南菜,那裡的仿古家私和雕花屏風,低垂的竹簾和水牆那傳來的潺潺聲音,我們的情緒都莫名安靜了許多,甚至我們都有些精神恍惚,不約而同陷入對往事的懷想中。但我沒有懷想多久,手機就響了,是傅一睿打來的,我接聽了說:&ldo;喂。&rdo;&ldo;吃飯了嗎?&rdo;&ldo;在吃,跟我阿姨一起。&rdo;&ldo;吃什麼了?别省錢。&rdo;他說,&ldo;給你阿姨點點好吃的,回來我報銷。&rdo;我說:&ldo;真的?有你這話,我就點魚翅漱口了啊。&rdo;他硬邦邦地說:&ldo;不準吃這種不環保的東西。&rdo;我調侃他:&ldo;那來點阿拉斯加蟹?&rdo;&ldo;别被人騙了,阿拉斯加離這遠着呢,&rdo;他冷靜地反駁我,&ldo;真想吃就點大閘蟹好了,至少産地在中國。&rdo;我哈哈低笑,扶着額頭說:&ldo;傅一睿,你真是沒幽默感啊。&rdo;&ldo;你有幽默過嗎?&rdo;他一本正經地反問。&ldo;不管是否幽默,你都要給面子配合一下嘛,這才是有風度的紳士該做的不是?&rdo;&ldo;有風度的紳士是什麼?那玩意能吃嗎?&rdo;&ldo;去。&rdo;我果斷打斷他,&ldo;我挂了啊,阿姨在呢。&rdo;他語調中染上笑意,低聲說:&ldo;早點回來,我想你。&rdo;&ldo;嗯。&rdo;我笑了,掐斷了電話。孟阿姨坐我對面,安靜地看着我:&ldo;那個男孩好嗎?&rdo;&ldo;嗯?&rdo;&ldo;跟你現在一塊那個,他好嗎?&rdo;我略一沉吟,說:&ldo;他是個很嚴謹的人,可能缺乏活潑和激情,但不乏穩健寬厚,而且理解力也不錯,總之到目前為止我覺得還行。&rdo;&ldo;隻是還行?&rdo;她笑了,低聲說,&ldo;我以為是非常好,就像很多年前你告訴我的那樣,你還記得嗎?那時候你好年輕,小冬也好年輕,你們倆手牽着手站在我面前,小冬說媽媽你要是不同意我們的事我就帶冉冉離開,你卻說阿姨你們倆的關系都是你主動,不關小冬的事。&rdo;我一下沉默了。&ldo;對不起,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惹你讨厭,更不是要幹涉你的私生活,&rdo;她沙啞着聲音說,&ldo;我隻是,隻是突然間想起我自己,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有過相信那種東西的時候,在瞬間決定一輩子……&rdo;&ldo;現在後悔嗎?&rdo;&ldo;後悔嗎?我不知道。&rdo;她慢慢地擡起頭,看着前方,她的眼睛因為哭過而格外清澈,坦白說,這個年齡還保持如此清澈的目光,她依然動人。我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她回我一笑,反過來握住我的手,輕聲說:&ldo;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幸福。&rdo;&ldo;我盡量。&rdo;我們正說着,孟阿姨的電話響了,她低頭看了看,對我說:&ldo;是老湯,哦,就是湯醫生。&rdo;我微微聳肩,示意她接電話,她接通了,低聲說:&ldo;喂,老湯啊,嗯,東西都收拾好了,沒什麼好幫的,謝謝你,嗯,我沒事。什麼時候?後天嗎?好,我有時間,我到時候過去。&rdo;她挂斷電話對我說:&ldo;老湯給我介紹了一個專打離婚官司的律師,那個人說,我勝訴的機率很大。&rdo;我點頭,沖她鼓勵一笑。&ldo;其實老孟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有存了筆錢,每個月從他給的生活費中省出來,這麼多年,這筆錢其實不少。當初環境不好時,我也是從牙縫裡省的,那時候他的事業剛開始,壓力各方面很大,冬冬又小,一個家吃飯穿衣樣樣都要錢。我總是很擔心,怕萬一出點什麼事,家裡連一分錢都拿不出來,所以我瞞着他,一丁點一丁點地攢。&rdo;她自嘲一笑,&ldo;隻是那些苦日子他都忘記了,我嫁給他二十幾年,也就是後面十年過得好點,前面的十幾年還不是要自己洗衣服做飯?唉。&rdo;&ldo;我記得那時候,你要是煮香菇雞湯一定會讓孟冬喊我過去吃,我們倆一人一隻雞腿就高興得跟過節似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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