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以後,佟貴妃不是沒懷疑過繡瑜故意搪塞拖延。可是她态度陳懇謙卑,佟貴妃一時也拿不到什麼把柄,總不能直接說我看不上你兒子不想過繼吧?
更何況年節下事物繁瑣,佟貴妃又是第一次以後宮第一人的身份出現在宗親群臣面前,更是謹慎細心了數倍。一個不留神,烏雅氏已經在皇上身邊有了一席之地。
在别人眼裡烏雅氏是她的人,佟貴妃雖然談不上樂意,但是也犯不着去為難她。尤其是聽說翊坤宮的宮女最近經常手滑,摔碎了不少宜嫔心愛的瓷器之後,更是覺得無比痛快。
上個月,宜嫔一個人承寵十八天,可謂占盡了風頭,連她這個貴妃也不及人家的零頭。如今烏雅氏能分了郭絡羅氏的寵愛,佟貴妃當然樂見其成,破天荒地叫了繡瑜來承乾宮品茶,還賞了她一件法蘭西進貢的多啰昵狐皮小襖。
落在外人眼裡,更坐實了她們是一黨的傳言,連宜嫔也暫時不敢找繡瑜的麻煩了。
繡瑜帶着春喜在數她匣子裡的錢,上面一層五十兩散碎銀子,底下一層十兩一錠的官銀四十錠,就是她的手裡的全部“流動資金”了。
“不是吧?這麼少?”繡瑜不禁哀歎,剛穿越的時候她還安慰自己說,至少這輩子不會缺錢花了。現在想來真是tooyoungtoonaive。她現在是不缺首飾衣服了,過年随時腦袋上都頂着十幾兩重的黃金,衣服更是鹿皮狐皮猞猁皮應有盡有。可這些都是“不動産”啊!
去年她還是個剛承寵的小答應,人微言輕,想送禮都沒地方送去。但是今年可不成了。上面至少有貴妃、榮嫔二位要孝敬,中間有張貴人等跟她平起平坐的妃嫔要走動,下面又新添了許多伺候的宮女太監要賞賜。
還好春喜給她出了個主意,用了個“田忌賽馬”的法子糊弄過去了:“這五百兩銀子單置備貴主和榮主子處的禮還是夠的,然後再把娘娘們回賞的那些東西打散了,二一添作五送給幾位貴人。底下答應們再來就拿貴人們的禮物頂上。”
送個禮還得拆了東牆補西牆,繡瑜心裡羞恥感爆棚:“能行嗎?要是被認出來怎麼辦?”
“咱們把那些有各宮标記的東西挑出來就是了,其他小主那裡差不多也是這樣的。”
繡瑜隻得應了,坐在炕上歎氣,突然拿了個錦盒,把自己妝匣裡那些不常戴的金銀钗環,撿那不甚精巧、但分量重的裝了二三十來樣,遞給春喜:“宮女太監們辛苦了一整年,就盼着過年的時候得點賞賜。咱們雖然手頭緊,也不能白委屈了底下的人。你幫我分給他們,每個人多拿幾件都無妨,隻是千萬小心,别落了厚薄。再拿些銀子給小廚房,寒冬臘月的,給大家貼補點油水。”
繡瑜的那些首飾少說也是銀鍍金的,又分量十足,比得個幾兩銀子的賞更體面還實惠,那些粗使宮女們一個個喜滋滋地在廊下給繡瑜磕頭,口裡連連說着吉祥話兒。
從臘月十七開始,宮裡的爆竹聲就開始響起來了,噼裡啪啦的五光十色的應有盡有,要一直燃放到年後。
臘月二十三,内命婦外命婦在坤甯宮殿前恭敬地站做兩列,佟貴妃在宮女的幫助下把剛宰殺的八頭生豬放入祭神的大鍋裡,白水煮熟,先祭祀神靈,然後再由在場衆人分食。這叫“祚肉”,是賜福的。剩下的則送往前朝,單賜給皇帝的親信重臣,代表“皇帝看好你喲,親~”,據說是種莫大的榮耀。
然而繡瑜沒有感受到任何光榮或是神靈的眷顧,隻感受到了清代黑暗料理帶來的恐怖舌尖觸覺——沒油!沒鹽!沒熟!涼了!還必須吃完!繡瑜心裡流着寬面條淚,站在寒風中,默默把那拳頭大小的硬邦邦冷冰冰的肉團塞進了胃裡。
宮裡從臘月二十五開始,在禦花園後邊的淑芳齋裡擺開陣勢,連唱半個月的大戲。禦用戲班展示出了這個時代的頂級大制作水準!聽戲的小樓一共三層,戲台的地闆和天花都設有機關,可以開合;樓下有水池可以加強聲音效果。表演的時候神從天降,鬼從地出,加上服裝道具全是真金白銀打造,效果甚至遠超過絕大部分現代舞台劇。
滿宮女人都給迷住了。托福于戲曲藝術的感染力,無論是惠嫔榮嫔這樣的老冤家,還是貴妃宜嫔這樣的新對頭,都能安靜地坐在一個屋子裡了。
終于到了除夕這日,今年繡瑜的位置明顯前移,她坐到了敬嫔的下首,對面是懷胎七個多月的郭絡羅貴人。開席初,今年五歲的太子穿着杏黃色的吉服,頭一個邁進了正殿的門檻。身後跟着比他高出一個頭的五阿哥胤褆,再後頭是奶母抱着三歲的小胤祉。最後承乾宮的謝嬷嬷抱着個紅緞子包袱,低眉順眼跟着後頭。
太子口齒伶俐地說着吉祥話兒,胤褆虎頭虎腦的模樣,胤祉奶聲奶氣的童音,把太皇太後逗得哈哈大笑。繡瑜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從謝嬷嬷進門那一瞬間,她的目光就牢牢地黏在了那個包袱上,心中忐忑萬分,一個月不見,不知兒子長大些了沒,會不會不認得她了。
太皇太後終于瞧夠了幾個大孫子,把目光轉移到這個頭一回見的小人兒身上。她把胤禛抱起來掂了掂,笑着誇贊:“真沉,小十一養得白白胖胖的,貴妃費心了。”
佟貴妃當然謙虛地推辭。皇子們又一齊給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行禮。太皇太後掃過底下衆人,雖然惠嫔榮嫔極力隐藏,還是可以從她們眼裡看出渴望來。
太皇太後在心裡歎了口氣,再想到那些莫名其妙沒了的曾孫兒們,想到康熙幾度在她面前露出欲言猶止的表情,想到她早逝的兒女們......這張燈結彩、鑼鼓喧天的喜慶日子好像也失了幾分顔色。
她甚至想到,如果福臨能在她膝下長大,哪怕隻養到五歲,他們母子二人,興許就不至于為了一個女人,走到至死不願相見這一步了。
她都七十歲了,還怕什麼呢?如果祖宗要怪罪,就怪罪她這個老婆子吧,總好過讓玄烨為難。太皇太後想到這裡,突然擡了擡手。衆妃都安靜下來,等候她的訓誡。
“哀家這些天,總是夢到太宗皇帝。太宗仁慈,當年有獵人用漁網捕捉到一隻尚在哺乳的銀狼,意欲殺之取皮,幾隻小狼尾随了幾十裡。太宗見了心有不忍,用五張鹿皮換了那母狼,放歸山林。後來崇德七年,太宗領兵與明軍激戰于松山城下,明朝賊子突施冷箭,直對太宗胸口而來。兇險萬分之際,半空中卻見一道白影掠過,一口将那箭支銜住,尾巴一甩就沒了蹤影。正是那銀狼報恩。此戰太宗大破明軍,活捉其主帥洪承疇。”
衆妃都齊聲唱道:“太宗仁德,臣妾銘記于心。”卻不知太皇太後為何突然講這麼一個故事。
“所以規矩之外還有人情,野狼尚有母子天性,何況是人?祖宗規矩自當遵守,長子要頂門立戶不能嬌養,老兒子和公主們就大可不必。如今哀家就做一回主,嫔位以上的宮妃有誕育兩位阿哥的,可以向皇上請旨親自撫養次子,直至阿哥年滿五歲,格格年滿十二為止。”
親自撫養?
這話仿佛晴空裡一個響雷炸開,衆人心裡掀起陣陣驚濤駭浪。
第20章
康熙十七年末的除夕宮宴因為太皇太後的一番話,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像宜嫔姐妹這樣正得盛寵的年輕宮妃,自然喜氣洋洋躍躍欲試。佟貴妃不禁下意識地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的孩子身上流着愛新覺羅氏和佟佳氏的血,哪怕隻有一個,也是頂頂尊貴的,何須次子?
榮嫔則是心下一片苦澀,她倒有的是孩子。前頭四個阿哥,全都折在了别人手裡,然後太皇太後宣布可以養育次子。餓死了孩子,又來了奶。老天真是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更多的妃嫔卻是一臉事不關己的麻木,她們或已年老,或者位份低微。在這個僧多粥少的後宮裡,孩子,嫔位,哪一樣對她們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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