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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頁(第1頁)

巽風随着出了莊園,正見趙六一匹馬兒沿着柳樹道飛奔而去,巽風目視着馬兒越行越遠,半晌,便輕輕地一歎,口中籲出氣息,在空中凝成一團白霧。昨晚上巽風因見到屋檐上有人,借着煙火光認出是趙六,巽風才放松警戒。直到衆人厮鬧過了子時,孩子們一一被大人領了家去,莊内才安靜下來,巽風又看一眼那屋檐上,影影綽綽,卻見那少年仍靜靜地坐在那處,若非他先前知道此處有人,這會兒冷眼一看,竟是發現不了的。巽風不免疑心,如此多打量了兩眼,又想了想,便邁步出了廊下,見左右無人,便也縱身而起。今夜因落了雪,這屋檐上陡斜,更添了濕滑,然而巽風卻宛若行走平地般,緩緩走到趙六身旁,便輕笑說:&ldo;小六爺好興緻,這樣冷的夜,如何卻在這兒吹風呢。&rdo;自巽風出了廳,到他上了屋頂,趙六始終不曾動作,聞言才擡頭道:&ldo;六爺樂意,又怎麼樣?&rdo;巽風道:&ldo;也使得,我陪六爺如何?&rdo;趙六不答,隻轉頭又看向底下,這會兒院内已經消停,雲鬟自跟着林奶娘回房安歇了,人聲皆無,隻燈籠在風雪中輕輕搖曳。半晌,趙六才道:&ldo;白四爺留你在此,是因為昔日王典來鬧那場?&rdo;巽風一挑眉,倒也不驚:&ldo;四爺自有安排,他的用意,下屬們也不敢妄自揣測。&rdo;趙六道:&ldo;你雖如此說,心底難保不去揣測,難道你不覺着……以白四爺的為人性情,這樣安排,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rdo;巽風聞言,默然不語。趙六笑了笑:&ldo;我猜你心底也是這樣想,隻不敢說罷了。你放心,我并無非議白四爺的意思,監軍跟我說過,要我務必對四爺恭敬呢。&rdo;說到最後一句,話語之中卻帶幾分笑意。巽風眼色烏沉,不知在想什麼。趙六停了停,又道:&ldo;我要帶阿鬟出去一趟。&rdo;巽風皺眉不解,趙六道:&ldo;你放心,我不是對她不利,反會叫她喜歡。&rdo;巽風側眼看趙六,忽道:&ldo;小六爺說以我們四爺的為人,對鳳哥兒如此有些小題大做,如何我卻覺着,以小六爺的性情,如此對鳳哥兒,也實屬破例,不知是為什麼?&rdo;趙六低笑兩聲,擡眸望遠,夜色之中,乾坤空茫,浮雪嚴嚴,隻依稀可見夜空中的雲霧之氣,迷迷茫茫,似永遠也看不破。趙六微微眯起雙眼,道:&ldo;多半是因為……阿鬟是個有趣之人,而這寥寥塵世,何等寂寞無聊,倘若能找到一個有趣之人,能與之言語……自然是好的。&rdo;說到最後,唇角斜挑。巽風似懂非懂,然而見他獨坐彼處,頭頂已經覆了一層薄薄地雪,這樣的年紀,本該無憂無慮才是,他竟能在這冰天雪地之夜,于這不勝寒的高處、孤零零獨坐半夜……巽風本心無波瀾,這會子,聽了他的幾句話,心頭不知為何,竟有絲絲地寒意。趙六卻又問道:&ldo;你們四爺……隻是要你護着她安危,可沒說讓你攔着她交友罷?&rdo;這話裡卻仿佛有幾分孩子氣了,巽風不由笑了笑。趙六又道:&ldo;你不答,我就當你答應了,待會兒她若是跟我鬧,你不許出來扮什麼荊轲,不然……以後見了白四爺,我是要告狀的。&rdo;巽風蹙了蹙眉:&ldo;告狀?&rdo;趙六嘻嘻笑道:&ldo;你是個最老成的人,上回她卻差點淹死,你可不想我在四爺跟前兒說你的壞話罷?&rdo;夜色之中,巽風輕歎了口氣。趙六起身,撣了撣衣袖上的雪,方走到巽風跟前兒,擡手在他手臂上輕輕一拍,道:&ldo;你放心,我不過玩笑罷了,并不是要挾你,巽風。&rdo;巽風聽他喚自己的名兒,心中竟有種奇異之感,便轉頭看他,趙六卻又笑的無心,道:&ldo;你去睡罷,我在此替你看着呢,必然無事。&rdo;是夜無月,兩人站的近,巽風看清少年的眸色,如此清冷,或許是他在外頭這雪中呆了太長時間了,通身竟也似寒氣逼人。巽風心中轉念,将走之時,停步回頭,對趙六道:&ldo;你先前說四爺吩咐我護着鳳哥兒,其實并不全對。&rdo;趙六又帶笑道:&ldo;那還有什麼,當真要你攔着她交朋友麼?&rdo;巽風也向着他微微一笑:&ldo;并不是,四爺吩咐我留在此處,一來是護着鳳哥兒安危,二來,卻是叫我留神六爺的光景,倘若六爺遇險,也好相助一二。&rdo;趙六微微一震,雙眸眯起看着巽風,還未說話,巽風已經縱身一躍,輕輕落地,旋即不見了蹤影。巽風去後,趙六站在屋頂上,半天不動,孤零零冷清清,宛若檐頭鎮獸。天空的雪卻越落越大,漸漸地他頭上肩上都積了厚厚地一層,趙六擡頭望向浩渺天際,卻見瓊玉淩亂,紛紛揚揚而落,他張開口呼氣,便有雪花撲在臉上唇上,遇到熱氣兒,才又慢慢化為水,蜿蜒流入鬓間頸下。話說雲鬟裹着披風,埋頭不理,馬兒行了有兩刻鐘,才慢慢停了。就聽趙六道:&ldo;醒醒,果然睡着了麼?這懶丫頭,倒是心寬。&rdo;雲鬟哼了聲,卻不答話。趙六笑道:&ldo;原來是裝睡?幸好六爺路上沒偷偷把你扔了。&rdo;雲鬟心中煩躁之極,面上卻仍是冷冷的,隻看他到底是想做什麼。忽地耳畔有&ldo;吱呀&rdo;一聲響,接着有個聲音笑道:&ldo;我聽見馬蹄聲響,還以為錯聽了呢,不想果然有人。&rdo;雲鬟這才轉頭看去,一看之下,卻愣住了,原來眼前兩棵大松樹頂着雪,中間露出一個門頭來,門扇打開,裡頭有個身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彌走了出來,正看着他們笑。這個地方,雲鬟并不陌生,這竟是先前謝氏曾帶她來過的寶室寺。這會兒趙六翻身下馬,又小心把雲鬟抱在地上,那小沙彌不認得雲鬟,卻認得趙六,就招呼道:&ldo;原來是小六爺,今日怎麼這般早呢?&rdo;雲鬟因正打量這寺廟,便不曾理會趙六,趙六便俯身牽住她的手,才對小沙彌道:&ldo;自然是為了你們寺的頭一炷香。&rdo;小沙彌笑道:&ldo;往年雖也有人來搶頭一炷香,隻不似這般早,何況又下了雪,六爺卻是有心了,佛祖一定會庇佑的。&rdo;說着忙把門推開,先迎了兩人入内。雲鬟因被趙六握住手,便欲掙脫開,誰知他握的緊緊地,見她亂動,便道:&ldo;你留神腳下,别滑到了跌着,我可是答應了巽風,要毫發無損帶你回去的。&rdo;雲鬟聽了這話,便疑惑地看他,不知他幾時竟跟巽風透了氣兒。雲鬟便問道:&ldo;你帶我來這兒是做什麼?你若是想燒香,自個兒來就是了,做什麼要亂擾他人。&rdo;趙六拉着她進了廟門,裡頭就有知客僧迎了出來,因也認得趙六,知道這位小爺是軍中的,因不敢怠慢,忙領着兩人往内。趙六便對雲鬟道:&ldo;虧你在這兒住了兩年,連寶室寺的頭香最靈驗都不知道?&rdo;那知客僧聽了,就也說:&ldo;趙施主說的很是,本寺内的香火是最靈驗的,尤其是大年初一的頭一炷香,多少人搶着上呢,不論求什麼,菩薩都會保佑。&rdo;雲鬟忍不住道:&ldo;我隻求遠遠地離了……&rdo;話沒說完,就聽趙六道:&ldo;你嘀咕什麼?&rdo;雲鬟聲兒本來低低的,見他警覺,就不理會,隻裝作看光景的,搖頭往旁邊看去。不料趙六猛地将她的手拉了一把,道:&ldo;這是在廟裡,可不許胡說,聽見了麼?&rdo;此刻,竟有些嚴肅正經起來。雲鬟不由道:&ldo;你什麼時候信起佛祖菩薩來了?&rdo;趙六眯着眼看她:&ldo;我什麼時候不信了?&rdo;雲鬟把心底的話咽回去,道:&ldo;我隻是覺着六爺的性子……不像……&rdo;那知客僧聽兩人鬥口,因笑着打圓場道:&ldo;這位小施主,豈不聞人不可貌相?何況有佛心與否,原本跟世人的模樣、性情都不相幹的,還也曾有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呢。趙施主年紀輕輕,便如此有心,可見有佛心的。&rdo;雲鬟卻隻聽見那&ldo;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do;一句,前世趙黼,卻正是個大揮屠刀血流成河的人?又何曾有一分立地成佛的念頭?若真有&ldo;佛心&rdo;,那就像是老虎要改了吃草一般。剛欲撇嘴,忽地心有靈犀般擡頭,果然見趙六正緊緊盯着她,仿佛正等看她如何反應一般,雲鬟便隻做若無其事狀,複又轉頭看向别處。兩人入内,這會兒主持僧也聽了通報,早在廳内等候。等兩人進内,見是趙六爺領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兒,不由面露詫異之色,旋即一笑,便親取了香火點燃,道:&ldo;這是本寺新年的頭一炷香,施主請。&rdo;便要遞給趙六。不料趙六一指雲鬟:&ldo;是她的。&rdo;雲鬟正閑閑地站在旁邊,聞言很是意外,那主持僧便忙轉身,又俯身要遞給雲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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