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的矮榻上,侍女睡夢中勻和的呼吸聲一起一伏地傳進帳裡。
她就微微地歎了口氣。
小腹上冰冷冷的,或許是知道她醒來的緣故,先時那一點脹痛和墜痛分外地鮮明起來,讓她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齒間就抑制不住地洩出一縷低吟。
容晚初弓着腰,把被子裡的金鉔爐抱進了懷裡,在這時隔着一層镂金的球殼,總覺得那熱意也差了一點意思。
她在痛極的邊沿,思緒都有些漫漶,仿佛喘息都嫌太耗力氣,猶自苦中作樂地想着,早知道晚上就不該置氣非要吃那一盞涼湯。
她從十年後重生歸來,哪裡還記得十年前的月信是在哪一日。
一段讓人眼前都有些發黑的劇痛過後,疼痛稍稍地緩解了片時。
容晚初借着這一點工夫,撐着起身下了床,挪到桌邊上去,摸了暖套裡的茶壺斟水喝。
她執着壺耳的手都在隐隐地發抖,細碎的瓷片磕碰聲回蕩在寂靜的夜色裡。
侍女實在是累的太過了,平日裡稍有些風吹草動都能醒轉的,這時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
容晚初強撐着喝了半盞水,那水放了半夜,雖說還是溫的,卻也沒有多少熱氣了,滑進腹中,不過是稍稍地将那冰冷緩了一緩。
她立在地中,慢慢地出了一口氣,就仍舊要回床上去。
殿門口的雲闆卻響了兩聲。
早就過了下鑰的時辰,内殿閉了門、吹了燈,外頭侍奉的人尋常是不敢輕易打擾的。
那聲音輕輕脆脆的,還有些餘韻未散,阿讷就是睡得再死,也被這特殊的聲音驚醒了。
她翻身坐了起來,就看到站在桌邊的容晚初。
侍女吓了一跳。
她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
容晚初未及答她的話,那陣剛剛緩解了片時的疼痛,就在頃刻間再度洶洶地席卷了她。
仿佛有人伸了把刀子進她的肚子裡,上下左右地剜刺猶還不夠。
她痛得太陽穴都像有千萬根針在紮,耳朵裡嗡嗡地響,仿佛是阿敏匆匆地裹了衣裳去開了殿門……阿讷手忙腳亂地扶着她的手臂……不知道那來報信的小宮女要說什麼,隻有阿敏高聲地喊着“去請太醫”……
容晚初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不知從何處來的一點冷意浸透了她身上的衣衫,冰涼涼地貼在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扶着桌腳蹲下了身子,身邊不知是真是幻的嘈雜聲始終沒有停止過,她想說“我沒有事”,卻好像沒有一個人聽到她說的話,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一直在晃動,像一團一團黢黑的影子。
而就在這樣的紛亂之中,卻仿佛有個人忽然大步地走近了。
他一走過來,身邊那些紛紛亂亂的人影就都散開了,嘈嘈切切的聲音也倏忽間止歇,耳畔忽然間清淨了下來,容晚初蹲在地上,一手扶着桌腳,一手捂着小腹,有些茫然地向他來的方向擡起了頭。
依約之間仿佛有個燒得正旺的炭盆忽然貼近了她的小腹。
那炭盆有她一個半的手大,抱在手裡熱乎乎的,還有些嶙峋的柔軟。甫一貼在她的腹上,那一點熱意就熏進了她髒腑之間,仿佛連痛都沒有那麼痛了。
容晚初抱着那隻“炭盆”,不由得滿足地深深喟了一口氣。
覆在她冰涼小腹前的那隻“炭盆”卻忽然扣的更緊了,她蹲在那裡,肩後和腿彎卻都忽地一暖又一輕,身子就騰了起來,被人環在臂間,一旋踵的工夫,已被重新放在了柔軟的床帳之中。
肩後的那一點溫度就抽身離去了,容晚初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這一點暖,生怕好不容易得來合心意的炭火也被奪走了。
她聽見耳邊有人低低地歎了一聲,柔聲道:“放心罷,哥不走。”
這聲音和語氣都太熟稔了,讓她止不住地委屈了起來,喃喃地叫了一聲“七哥”。
殷長闌一顆心像被她揪在了手裡,反反複複地揉捏,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站在床邊,一隻手還被女孩兒抱在懷裡,就着這樣一個别扭的姿勢,俯下身去單手環住了她。
少女背脊瘦削,遠遠看着的時候亭亭玉立、纖長可愛,但這時蜷成了一團,背後的蝴蝶骨上薄薄的一層皮膚,尤顯出幾分支離脆弱。
她身上都是冷汗,因為是在睡夢中醒來,隻穿了及身的裡衣,這時早就被浸透了,而新的汗水還在一股一股地向外沁着。
殷長闌被她束住了手腳不能離開,就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因着他的到來和容晚初乍然的驚痛,落地罩前堆了許多宮人,前頭被他警示過,都規規矩矩地垂手站着,靜悄悄的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阿讷和阿敏得了他的示意,一個點了幾個人退出了屋去,一個輕手輕腳地走上前來,替發着抖的少女圍住了錦被,見殷長闌沒有别的表示,就猶豫了一下,重新退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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