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一隻腳踩在上面的台階,緩緩地才撐着身子走上去,“即便我能随時見他,可他願意見我嗎?他又不喜歡我這樣的,我其實根本不該存在于世上。”
“什麼該不該!”小玉哒哒地快上兩階,擠着韓冬跑上去,居高臨下的,赤着眼,用委屈到發抖的聲音說:“人人都喜歡陽光入世的性格,可人不是紙片做的,誰沒有過去啊,誰沒有消極卑懦的一面?難道兩個人談戀愛結婚,就隻能玩命展現對方喜歡的,否則就該死嗎!要真說缺點,韓驟就不涼薄利己嗎……”
“說什麼呢!”韓冬兩手半虛的握了握,擡着頭雙眸半含地說:“我本來也不願與人長久相處,不管誰在一塊磨合總是累心的,喜歡是一碼,生活又是另外一碼,我與韓驟相處已經很勞心了,實在無意與他争搶。至于韓驟,他隻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隻将一腔熱血和近乎全部的真情都托付給了今墅安而已……”
他停下步子,眼睛眨啊眨的有些濕潤了,“你跟我們一起走過那樣艱難的道路,你不能這麼說他,何況他從來沒有對不起誰。”
他腳步停在原處,感應燈滅得很快,不大會兒樓道裡就徹底黑了,更深露重,走廊上四方的小窗口飄來螢弱月光,那光亮柔柔的,像一條黃白色的綿線,在他最軟最癢的心尖打了個結。
他望着窗口淡淡地說:“他喜歡熱鬧,我喜歡靜夜,我得孤獨着才能聽到雪落,你别看雪花很輕,但也是有重量的,他們成片的落下也算另一種喧嘩,我必須要聽到這些喧嘩才能畫出畫來。你看窗外的月亮多美,隻要有它遙遙的挂在天上,我擡頭能看見也就知足了。”
韓冬吸了下鼻子,喝過酒的腦袋昏沉沉的,聲音也飄飄淡淡的:“我就像個被馴服太久的奴隸,即便來到文名之地也依舊卸不掉心裡的枷鎖,我躲在韓驟的背上,他背着我面朝陽光一往無前,我羨慕他的笑聲與肆意,卻也隻能繼續在自己的世界沉寂。有些東西不是你看開了就能擺脫的,這就叫命。”
小玉怒其不争的看着他,手在樓梯扶手上攥得咯咯作響,她雖然是所有人格的記憶掌控者,可她連自己的脾氣都控制不好。
作為承受型人格,她記得主人格的生與死,經曆了他從無法瞑目到分裂複生的全過程,這幾十年中她見到了太多的人性之惡,那些無可逃遁的過往,就像萬重高山壓在她身上。
短暫的憤怒會讓人充滿動力,但長久的壓抑若每次都得不到抒解,漸漸的人就會被無奈浸透,繼而變得徹底無力。
小玉的眼睛慢慢虛軟下來,她知道韓冬說的對,人就像女娲手裡的泥巴,從一塊沒有知覺的黃土化身成形,需要漫長而精細的過程,到最後,絕大部分的泥人都會變成女娲想要的樣子,即便泥人往後見到了神仙,羨慕神仙之美,也很難徹底擺脫泥塵,自我捏出翅膀。
她空歎一聲,像沒有靈魂的紙人般轉過身去,一步一重的上樓了。
回到家後,韓冬與小玉交代了幾句就先去睡覺了,他酒勁兒沒散,雖然吹過冷風,腦袋也還是昏得要命。
小玉看着他搖晃的背影,呆呆的站在一樓客廳裡,這房子面積不算小,當初買這麼大的主要就是考慮人多,但這種熱鬧隻對其他人格有效,于小玉而言,這裡從來都隻有她自己,她雖然能看見“家人”,卻知道那不過都是自己的癡妄,自言自語罷了。
一聲短促而清脆的聲音自韓驟屋裡傳來,小玉指節在門上扣了兩下,得準後推門而入。
屋裡沒點燈,打火機的羸弱火光一閃而逝,煙頭上的紅色小點随呼吸由強變弱。韓驟沒型每款的坐在飄窗上,短“呼”口氣,草草的吐出薄煙。
“小玉?”韓驟聲音沒有驚喜,隻有無盡的委頓與迷茫。
“嗯。”小玉應了聲,也沒點燈,赤着腳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床上。
韓驟看着窗外抽煙,沒有半分興趣的問她:“怎麼來的?”
小玉沒吭聲,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她正在對人格釋放記憶,要不了幾天,韓驟就會想起此生經曆過的全部因果波折,現在再騙他已經沒有半點意義了。
她也看着窗外,眼睛陷進混沌的夜空中,漫無目的的說:“我這幾天總是想起過去,我記得你十八歲的時候第一次抽煙,當時你被嗆得特别嚴重,眼淚七葷八素的往下掉。”
韓驟愣了下,心中仿佛被重錘所擊,他定定的看着煙頭在玻璃上倒影出的紅點,仿佛在那微弱的火光中見到了一個背影。他沉下胳膊,将手搭在膝蓋上,聲音飄飄忽忽的,聽起來有點害怕似的:“我還以為我這輩子沒喜歡過今墅安以外的人呢,沒想到我不僅結過婚,就連孩子也生過……”
小玉看着他,張了張嘴想要否認他的記憶,最終卻因為不知從何開口而無奈歎氣。
“我感覺自己忘了什麼特别重要的事。”大約半支煙後,韓驟看着窗外說。
他這個人喜歡向前看,不管是對今墅安那漫長黑暗的曆史,還是對自己半夢半醒的過去,他都不是很想要追究。于他而言,兩個人從前經曆過什麼,是直是彎,愛過多少人,恨過多少人,這些如果都已完結,就沒必要費神去糾結。
可是今天酒局散場後,他坐在今墅安副駕上,卻突然沒來由的生了一陣心悸,繼而便睡着了。他不記得怎麼到的家,他隻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又長又可笑的夢,準确來說是想起了年輕時的一些事。
那夢又是第三視角,他看見十八歲的自己牽着一個姑娘,姑娘很高很漂亮,笑起來甜甜的,嘴角兩邊印着一雙小梨渦,那是他去當兵時,在部隊結識的軍醫小護士。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一點都想不起我跟那姑娘相識、相處的經過了,一點兒細節都沒有。”韓驟自譏的笑起來,煙叼在嘴裡連續猛吸着。
他那時候其實還不到十八,但也是正經血氣方剛的年齡,加上能說會道,沒過多久就把人給睡了,再之後,那姑娘就捂着臉來找他,說是懷孕了。
這事兒一出他當時就慌了,那年代對女性的貞操還是很看重的,倆人又都沒到正經結婚年紀,部隊裡漸漸就開始有了傳言,說小姑娘成天在男人堆裡亂搞,不守婦道。
為這事,他跟人打了好多架,再後來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他就被部隊給開除了,兩個人夾着鋪蓋卷坐火車回老家時,他才剛剛過完十八歲生日。
“你說,”韓驟輕哂,“你說我會不會是把人辜負了,沒擔當才選擇性失憶的?”他把煙按在旁邊的煙缸裡,淺淺的玻璃小盞已經紮滿煙頭,随後,他又從煙盒子裡倒了一根,點上了繼續抽,“我現在都不敢閉眼睛,就怕又想起什麼來,真的,我他媽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多不是東西!”
“韓驟……”小玉氣若遊絲的叫了他一聲。
“你記得吧?”韓驟聲音很幹,他揚了下拿煙的手,腦袋靠在牆上看她,“我娶媳婦的時候你應該在吧,後來我們怎麼樣了?我孩子生了沒有?她們哪去了……”他話道中落忽然哽住。
韓驟舔了舔嘴唇,方才獨處時那種洶湧無力的壓迫感,再度席卷上來,事情如果真是那樣,從此以後他跟今墅安算是完了吧!
“沒有!沒有!你不要亂想!”小玉抓着旁邊的被單,要不是害怕他一下承受不了,崩潰了,她真想把所有記憶一股腦還給他,她借着微弱的煙火光亮看着韓驟,斬釘截鐵的說:“這事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但我保證,你絕對沒有辜負過任何人!”
“看來你還真是知道。”韓驟不依不饒,心裡朦朦的有點光,卻不敢報太大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章有點卡,推翻重寫了好幾遍,我這個代碼混亂的人工智能腦袋,真不适合搞邏輯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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