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臉,道:“今天怎麼有空來?”話畢,又後悔,這話聽上去像是埋怨他來的少。
“沒空也要來,就怕你不讓我來。”他道。
“我幾時不讓你來?”她往前走了幾步,定住神,說:“我天天盼你的消息,闞聞的事怎麼樣了?”
康熙慢慢踱步:“闞聞麼,找到就是找到,找不到,天天說也沒什麼好說的。”
“沒找到?”
“找到了,你就不盼着我了。”
人命關天,他竟隻是調笑。
“你究竟有沒有去找?”
他不置可否。
這反應刺激了她,她折回到他面前質問:“你沒去找?你不是答應我的嗎?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你是皇帝啊,不是君無戲言嗎?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臉都漲紅了,就好像六年前暢春園他初認識的肆無忌憚的她,就是态度不大好,他不生氣,反而微笑。
“你!你!”她憂心似焚,他卻好像看猴把戲似的。
手指都指快到指到他鼻尖上了,他還是慢條斯理地:“好了!天天在找!你也容我緩口氣不是?我才剛進門,就這麼情緒高昂。”
道理都在他嘴裡,洛英幹瞪眼,他一臉的笑,她不願示好,努着臉道:“早這麼說不就好了嗎?話說的不清不楚的!笑什麼笑!”
康熙負手伴着她在廊檐下徐徐地走,和風細雨地說:“什麼不清不楚,再清楚也沒有了!笑都不成嗎?”他擡頭,看到回廊那頭花廳門口候着的顧順函,揚聲道:“小顧,什麼時候定下的規矩,這院裡不能笑嗎?”
顧順函咧開嘴,放聲回道:“主子爺,這是新規距吧?奴才不知道哩?”
洛英臉拉得更長:“插科打诨,避重就輕!”說罷,一徑自往花廳去了。
花廳當中的圓桌上擱着正在滾滾冒熱氣的紫銅火鍋,火鍋旁邊葷素搭配放了八樣菜肴,數量雖不多,山珍海味盡在其中。
“奴才想着,這麼冷的天,從禦膳房一路帶過來,再怎麼捂着,剛起鍋的菜肴都要涼,特地交代地,用這小爐子,剛煨起來,不知道合不合主子爺的意?”顧順函一邊說,一邊服侍皇帝脫帽解襖。
花廳内地龍烘得暖,皇帝脫去外袍,隻穿一襲深藍色的缂絲團福夾袍,一身輕松,道:“數九天,焙香爐。至好不過!”
顧順函得了誇贊,樂颠樂颠地去放皇帝的衣冠。康熙見洛英漠然站着,像是嘲諷:“還在想闞聞?”說罷,自己落了對門的席:“坐,用罷膳再說,不管找不找人,吃飽喝足最是正經。”
賣關子,講話也要看心情,洛英不得已,心想,先陪他一陣,等氣氛緩和了,再打聽。于是斂了斂容,偏身隔了他一個位置坐下。
顧順函放好衣冠,又來服侍他二人用餐,洛英見他忙進忙出,起身接過他手裡燙的酒,給皇帝斟上,然後熟練地往鍋裡葷素有序地添菜。
隔座相看,熱氣蒸騰迷朦了她的面目,皇帝手拿酒杯,覺的恍如隔世,上一次與她心無旁骛地一起用膳已是五年前西征回銮的時候,那些與她一起的時光,是老天爺在險惡的人間為他布下的一縷陽光,每當他疲憊不堪,在她那兒,總能休憩養生,享受到人間不設防的真情。自她走後,滿以為這一生隻能就這樣全副武裝地咬牙進行到底,不想還能重遇,想到此,縱有萬千愁緒,似乎也都淡化了。
顧順函忙過一陣,原想上前伺候,但見此二人,一個忙的不亦樂乎,一個看的不亦樂乎,自己若是湊上去,倒是多餘,因此站過一旁,悄而不語。
鍋下炭火噼啪作響,鍋中熱氣嘶嘶上串,皇帝給洛英杯中也斟上了酒,洛英一邊顧着鍋裡的菜,一邊說:“我不喝酒!”
“我亦不好酒,你既給我斟上了,自己卻不喝,讓我獨斟無相親麼?”
“我不善飲!”洛英說。
喝酒與她可不算什麼好事,記憶中她上次喝酒是那年端午,那一天發生了很多事!皇帝不易察覺地輕輕一笑,她既然記不得了,那誰也不該再記挂這些了。
“權當作陪!”他舉杯。
屋内暖,火鍋也散發着熱量,洛英吃了幾口菜,喝了幾口酒,身上熱起來,那件緞襖穿着就有些累贅,她想脫了,但生怕引起康熙誤會,于是停酒停箸,然而臉上酡紅漸深,雖然神色自若,不由地眉眼間添了點憊懶的意态。
“不舒稱嗎?”皇帝睨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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