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玩具DV機和碟片留給了阿布,把自行車留給了她,那輛淺藍色的、屬于他們的自行車。
但他離開後,她沒再騎過自行車,那輛自行車就那樣一直被鎖在樓梯底下的不鏽鋼欄杆旁。
過完年開學後,阿布依然沒等回他的大哥哥,但依然堅信他會回來,湯妍不想打擊他的幼小心靈。不止尚梓修,連唐伯唐嬸也一直沒回來,他們兩老在這座小城出生、長大、成家、立業、退休,生活了一輩子,街坊從沒聽說過他們要遷居到哪去,即使獨生女嫁去上海,他們依然堅持要留在這裡。
但這一次,直到木棉花開的季節,他們依然沒有回來……
當木棉花落了一地的紅,在一天下午放學後,湯妍一個人背着書包走回木棉巷,在巷口就看到他們樓前停了一輛警車,警車車輪碾壓過的地方花肉模糊,濺開一小灘一小灘有點觸目驚心的紅,它們還未來得及被撿起或被掃走。
回到家不久,湯妍在陽台上看到一男一女兩位警官走出樓梯口開車離開。
晚上,聽湯媽在樓下和其餘幾位街坊在談論,原來那兩位警官是來問街坊們一些關于唐伯唐嬸家的問題,湯媽和阿布爸爸也被問過了。關于唐伯唐嬸家的流言迅速在這一片區域的街坊傳開,除了整條木棉巷,還有隔壁巷,隔隔壁巷。
有人說,唐伯唐嬸的女兒女婿在上海貪污了公司的巨額公款,全家帶着錢逃到國外去了;有人說,他們女兒女婿在生意上得罪了當朝某位大人物的堂弟,還觸犯了一群人的利益鍊,所以被陷害,隻好全家逃到國外去避難;有人說,女兒女婿一家去了國外,唐伯唐嬸沒去,而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還有人說,他們全家剛到國外就已經被那位大人物雇殺手殺害了……
各種流言蜚語,幾乎可以拼湊成一部八十集的連續劇,但是湯妍不相信,她一點都不會相信。
但她也明白,唐伯唐嬸是不會回來了,唐伯是位慈祥開朗的老伯,他愛笑,臉上總是挂着笑容,而唐嬸非常熱心非常細心,小時候湯爸湯媽要上班,常常把她放在他們家玩,他們很喜歡她,總誇她漂亮又乖巧,跟他們一起吃飯時,唐嬸會把魚肉一點點挑掉所有魚骨再盛到她碗裡。他們常對湯爸湯媽說,帶着她就想起以前帶着自己的女兒。
幾天後,一次中午放學回家,湯妍看到阿布也背着書包放學回來不久,但他沒有上樓,而是在唐伯家周圍轉悠,湯妍看到他時,他正停在尚梓修房間的窗外,臉貼着不鏽鋼窗網往裡面看。
湯妍忽然有些傷感,大概阿布這幾天也聽到種種流言,也終于意識到尚梓修和唐伯唐嬸已經不會回來了,她知道,阿布是真的很喜歡尚梓修也很依賴尚梓修。她走過去,叫他:“阿布,上去啦!”
“姐姐……”阿布轉過身走了幾步走到湯妍面前,看着她,一臉沮喪,“姐姐,哥哥不會回來了嗎?”
湯妍沉默,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但阿布大概已經猜到答案,他突然哭起來,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大聲:“我好想哥哥……以後都沒有人帶我玩了……沒有人給我講故事了……沒有人教我做作業了……哥哥……哥哥……”
湯妍抱住他,淚水從她眼裡流出,滑落下巴,滴在阿布的冬菇頭上……阿布的哭聲很大,他媽媽聽到哭聲從三樓陽台伸出頭來喊他,以為他有什麼事,但此時,誰都沒辦法應她……
那天中午以後,聽阿布媽媽說,接下來一個星期,阿布的心情都非常失落,她和阿布爸爸都擔心他,他從來都不會這樣,以前無論有什麼不開心哭過就沒事了,但是這次……湯妍明白,他大概需要時間,就像她也需要時間一樣……
木棉飄絮的日子裡迎來了高考,關于唐伯唐嬸家的流言也已經停止,漸漸被人遺忘,隻是湯妍,每次放學回家都會看向他家的陽台,有時候會有一種錯覺,尚梓修就站在陽台裡,側靠着陽台的門,對她微笑,喊她湯圓……然而再看清時,那裡什麼也沒有,隻有防盜網上挂着的蜘蛛網。
高考後,她依然每天待在家裡,一個人看劇,一個人聽音樂,聽的是他送給她的吉田潔姬神和神思者的音樂專輯,有時阿布放學後會到她家裡,就算兩人什麼都不說隻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但他依然喜歡和她待在一起,他們兩個誰都沒再對對方提起過尚梓修。
高考成績出來,湯妍發揮沒有超常也沒有失常,是她平時的水平,隻上了專A,但湯爸湯媽很高興,開始為她準備上學的種種事。湯妍知道,他們其實也不舍,畢竟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沒離開過他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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