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培聽了,不禁笑起來:“你才出去幾天,就學會這些花樣回來?什麼藉由頭,是你自己安心要擺闊氣出風頭讨姑娘喜歡罷了。”但終不好太掃了兄弟的興,也隻得答應了,不過細細叮囑說:“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你擺一台花酒是無妨的,以後吃酒叫局也無妨,但是真要認真‘做’起姑娘來,那卻不是我們家的能耐了。桃枝兒是清倌人,隻陪酒不陪夜的,你若一心迷戀起她來,擺花酒,做恩客,不花費幾千兩銀子是不要想的。我勸你盡早看破這一點,隻偶爾逢場作戲也就罷了。”
舒容喏喏答應,心裡到底不信。
舒培還待再說,忽見妻子田氏拿着張紙慌慌張張地走進來說:“這可怎麼好?煙湖那丫頭竟跑了。”
舒培大驚,忙接過紙條來,隻見自己尋常練字的宣紙上寫着一筆極娟秀的蠅頭小楷,寫道:“将軍先生夫人台鑒:賤婢夏煙湖,命薄運淺,半生零落,家逢變故,忽失怙恃,滄海一粟,如飄萍無根,風筝斷線,受盡流離之苦,每被風霜所欺,恨不能追随父母于泉下矣。隻因久慕将軍雲天高義,常恨無可為報,惟願入府為奴,侍奉栉沐,略報恩情于萬一。奈何天不我與,人各有志,故今日不辭而别,有負夫人厚愛,萬死莫辭。叩頭泣血,惟願将軍與夫人大福大壽,煙湖不才,如有來生,願為牛馬,報效閣下。頓首再拜。”
田氏道:“她寫的滿紙裡又是報恩又是報效的,半文半白,論字面我都認得,卻終究不懂她說些什麼,故拿給老爺看。”
舒培慨歎:“她的意思是因為父母雙亡,本來不想再活,隻為要報恩,才自願來府為奴的。可是究其實我對她有何恩義呢?她又為何不辭而别?我卻不明白了。”因問田氏:“她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田氏道:“何曾委屈她來着?一向丫頭叢裡數她最溫順聽話的,我對她向來連重話也舍不得說一句。隻是從前天晚上起她忽然有些不同尋常,昨天還要請假外出,我因她本地并無親無故,不肯給假。晚間她做完了活計,到底獨個兒出去了半晚上,臨天明才回。我因為今兒個靜哥兒有點咳嗽,忙了一天,還沒來得及問她這夜不歸宿之罪,這可好,索性不聲不響,留書走了。”
舒容聽了,急問:“這樣看來,昨天出門必非無因,必是打點路子去了。家中可少了什麼東西沒有?”
不等田氏回答,舒培搶在頭裡說:“煙湖斷不是這樣的人。”
田氏也說:“我已經細細查點過,并不曾少什麼東西。她是掃了地澆了花才走的,走前還把園裡的花修剪了一番,連前些日子我叫她做的繡活兒也都做妥了,還替靜哥兒多做了一個肚兜兒,繡的好精緻活計,都擱在床上撂得好好兒的。”忽然想起,猛地一拍手,說:“莫不是為了那件事?我們今天說話,給她聽到了?”
舒容問:“什麼事?”
田氏正想回答,舒培搖手止住,道:“今早我才說過,她來曆不明,身份奇特,絕非尋常仆婢之流。你隻看這一手好字,她的出身,隻怕比你我還要高貴隆重,若非生于書香之族,就必是個顯宦名門,隻不知為什麼淪落到今天。如今她走了,想是有更好的去處吧,你也不必太難過了。”
舒容也勸解說:“她原是自己上門來的,并不是咱家花銀子買來的,是個自由身,她既要走,又沒拿什麼東西,就由着她去吧。”
田氏拭淚說:“雖然如此,隻是這些日子我使慣了她,忽然走了,倒覺舍手。”
正在議論,小丫頭卻又舉着一樣東西跑進來說:“老爺太太,剛才太太叫我取大毛衣裳才發現,原來夏煙湖果然偷了一樣東西走。”
舒家兄弟及田氏聽了,都急着問:“是什麼?”
第四章花魁
四花魁正月裡,醉花蔭挂出了新倌人“夏煙湖”的牌子,一時間名滿青樓,震動非小,每日花酒連席,局票不斷,風頭蓋過風月行任何一屆花魁,單是頭個月的酒席,已經抵過整個醉花蔭所有倌人一節裡的局賬。
封十四娘心滿意足之餘,也常常覺得蹊跷,閑裡向翠袖偷偷議論說:“你說這煙湖,就跟打天上掉下來似的。我這裡剛說想買個讨人呢,那裡瘸子老六就把人帶到了。我當初看見人長得标緻,一高興隻管給錢,後來細問才知道,那賣身的錢竟然是她自個兒拿了。原來,她是孤身一個無父無母,自賣自身到咱這兒來的,不是老六找的她,倒是她找的老六。我還聽老六說,這之前她已經托老六給她找過兩個主兒了,一個是賴大帥,一個是舒将軍,咱們是第三家,你說這事兒怪不怪?”
翠袖因煙湖一來便占了醉花蔭裡最大最好的房間,又搶了她的風頭,正吃了一缸子的醋在肚裡,隻不好露在臉上,卻假意順着十四娘的話說:“媽媽若不把這話說破,我還不肯饒舌的,這夏煙湖來無影去無蹤,走路連聲音都沒有,真是有點古怪的。我聽桃枝兒說,舒二爺同她私底下說的,夏煙湖原在舒家的時候,那舒大奶奶就疑心她是狐狸精變的,連舒大爺都弄不清她的來曆,說要防備她呢。”
封十四娘大驚:“果真有這話?像舒将軍舒大奶奶那樣經過大世面有學問有見識的人都有這些話說,敢情這事兒竟是真的了。我說煙湖怎麼那麼俏呢,那眉眼兒長得,畫兒裡畫的也沒那麼養眼,一個凡人,哪裡長得出那狐媚樣子來,原來果然是個狐狸變的。倒不知她來我們這醉花蔭,是福呢是禍。”
從這以後封十四娘便把這狐精之疑常存心中,若說把夏煙湖攆了去,斷然舍不得;但既存了這個心,再怎麼看煙湖,或行或坐,舉手投足,乃至一颦一笑,都覺别有深意,不似人類。漸漸的夏煙湖為狐仙所幻這個話兒竟不知怎麼傳了出去,傳得沸沸揚揚的,行裡姐妹和客人竟大半知道。
有那好奇的,越發要為夏煙湖吃局擺酒,送頭面首飾,屋子裡滿堂家俱以及皮裘錦襖,都由迷戀她的客人買來,但若說真正做恩客,卻到底沒有幾個人狠得下心。那煙湖也不甚巴結,隻消消停停地做個清倌人,有酒便吃,有局便去,雖不會唱,亦不大肯說,人們也多半不同她計較,也不敢很與她鬧,她倒也落得清淨。
這其中叫局最頻的自然要算賴大帥龐天德等一幹狐朋狗友,龐天德原以為賴福生惦記夏煙湖已久,既見煙湖果真出來堂子裡挂牌開局,必然要頭一個做恩客的,先還不敢十分兜攬,惟恐賴帥吃醋。及見後來見賴福生形容平常,有時他自己叫别的局,倒慫恿人家叫夏煙湖,似乎隻要局中有煙湖這個人便可,是誰叫來并不在意。時日久了,漸摸透大帥心思,便不再避諱,但凡吃酒,隻要賴福生不叫夏煙湖,他揣度着大帥心思,自己頭一個必然是叫夏煙湖的局。
他猜明白這一點,别的人諸如崔子雲等熟客自然也都猜度明白,也都搶着叫夏煙湖為賴大帥湊趣。因此隻要有酒席,席間有賴大帥就必有夏煙湖,然而煙湖卻往往不是賴福生的局,也仍然沒有一個真正登堂留宿的恩客。夏煙湖雖然吃酒應局,但對任何人都是淡淡的,不遠不近,人家把她往冷裡擱擱,她也并不巴結,人家往緊裡做她,她反倒有些拿搪,客人們都說她心深似海,大概是必定要撿個高枝兒才肯落的。
一日崔子雲同龐天德在翠袖處吃茶,便悄悄地問他:“你同賴大帥走得近,可知道他肚子裡到底揣着什麼主意?若果然對夏煙湖有情,何不認認真真做她一回,吃了這杯開苞酒?總不成是怕瞿無鳳吃醋吧?”
龐天德搖頭說:“你别看大帥原來對瞿無鳳熱乎,自替她開了苞後,倒也不過那麼着。銀錢是花了不少,去的反倒不如從前頻,而且除了瞿無鳳外,他也一直有做别的倌人,并不單隻瞿無鳳一個。你是知道的,大帥吃酒,通常定要叫三四個局才暢意,又沒常性,這一帶堂子裡的倌人,十個總有九個應過他的局,他是既喜歡玩老的,又喜歡嘗新的,他會怕誰吃醋?至于為什麼不肯做夏煙湖,我跟了大帥這許多年,竟也忖奪不透。私下裡倒也問過幾句,聽那意思,并非對夏煙湖無情,倒是頗在意狐妖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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