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古月一邊想,目光卻還在鏡中一絲不苟地看着曉星塵的五髒六腑。這些念頭流轉不過彈指之間,在這極快的一刹那中,他突然覺得鏡子中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與此同時,鏡中曉星塵微微動了一下。
他猛地回首,原來也隻不過是曉星塵左手舉累了,放下後負在腰後,換右手微微遮掩口鼻。
胡古月又回頭去細看鏡子。可是這一回,他連曉星塵每根手指骨頭都認真看了一遍,再也發現不了什麼異常。
那就不想了吧。
刀已出手。
“啊——”先被割破的是右手手腕,曉星塵手腕巨震卻依舊沒有放開霜華,胡古月又是一刀,曉星塵這回及時用手背相擋,他欲抽出霜華反抗,但稍微運功又是一口熱血上湧,艱難吞咽後無力再戰,被胡古月伺機奪走霜華,背後又被一刀刺得撲倒在刑床上,痛苦不已地呻吟道,“啊……”
胡古月看着霜華寶劍,手抖得與曉星塵不相上下,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什麼?”曉星塵低聲問着,不顧體内傷勢,踉跄着循聲過來,伸掌欲奪,卻隻聽胡古月大喝一聲“為什麼霜華給了你?你怎麼配!”被一刀捅在腹部,又被人一腳深深踹在刀柄之上,直踩在塵埃中去。這幾下痛徹心扉,他并不是個極能忍痛的性子,當下慘呼出聲。
可雖然慘呼,卻依舊在滿地塵埃中掙紮着跪爬起來,膝行上去猛地拽住胡古月的手。老人原本抱着霜華不斷試圖抽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被曉星塵的窮追不舍弄得極煩躁,反手便是連續幾刀刺出,刺破衣料紮在血肉中聲聲猙獰,曉星塵痛苦地悶哼痛呼不斷,那雙手卻不僅沒有松開,反而往上攀去,胡古月隻得自己用力退開,曉星塵卻運功拼命去奪霜華,拉扯間他因不能視物沒有準頭,錯拽下胡古月的家主外裘,同時周身大震撲在地上,黑發散了一地劇烈抖動雙肩,伏面于袖中萎頓着作嘔血狀。
他潔白的道袍此刻已被鮮血染上頗多觸目驚心的紅色,顯得十分軟弱無力。胡古月鄙夷地将霜華挂在自己腰間,彎腰去拾起地上的外裘,曉星塵卻突然發難,徒手生生拔出腹部的短刀,橫手朝胡古月刺去。胡古月心知他要奪回霜華,立刻用戴着白绡手套的雙手去攔護腰側,又插了曉星塵肩膀一刀便全身退開。但盲人卻是胡亂摸索着撲上來的,再度失了準頭,挑破老人胸前數層布料,在兩人交手的極快的一瞬間,摸到了老人貼身藏着的一樣東西。
胡古月見狀,後知後覺地亂撫胸口,臉色大變地盯着曉星塵。
“書?”曉星塵低頭,胡亂翻過幾頁,便挫敗地将書往自己身邊一丢,無力地将手撐在身後,其中右手剛好壓在書封面“九鼎策”的“策”字上,氣息急促地茫然擡頭。
見曉星塵一副典型的瞎子反應,胡古月微微放下心來,卻忌憚着那隻壓在《九鼎策》上的手,不敢貿然再上。
若他不是個瞎子,方才翻書看見了些什麼,又看了多少?
“胡家主,”曉星塵以袖掩口,輕輕壓制咳聲,緩緩道,“在下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以至于你非要緻我于死地……從我獵魇成名,世人知我是抱山散人下山弟子後,平龍崗便盯上我了吧。”
胡古月此時微微一驚。
“子琛說,那年他剛出義城便遇見胡童。”曉星塵道,“所以,你想殺我,不是我複生後的事。我魂碎了,但阿洋想方設法要救我,你無法靠近,隻得在暗中窺伺,直到鎖靈囊落在子琛手中,才有機會得手。你見我确實魂魄碎得毫無轉機,才終于放了心。”
他最後幾句話說得極甜蜜,竟在唇邊浮現一抹笑意。
胡古月方才對薛洋說,他将曉星塵看得極緊根本無法下手,指的也不光是這幾日的事。
笑意逐漸退去:“換而言之,無論是義城傾城為我陪葬,還是世家子弟們在義城遇險,你都是冷眼旁觀的。胡氏的家訓是中立不依,你對救人濟世那套,十分冷漠,所以你要殺我,一定不是因為義憤或公道。”
“那麼,是因為私仇嗎?”曉星塵自問自答,搖頭道,“也不是。”
“從我夜獵成名,一直到義城玉碎,足足有四年時間,你卻冷眼不發,任憑我一步步自取滅亡。如果是私仇,一定是要手刃仇敵的,不會坐享其成。”曉星塵答道,“想來想去,你隻是要我越痛苦越好,隻要能讓我付出最大的代價,以什麼方式,由誰動手并不重要。”
胡古月道:“不錯,我得知你下山後,立刻趕赴幽州要親自動手,你卻已隻身前往夔州緝兇。我趕往夔州時,見你和薛洋兩人那番神态,便覺得由薛洋來傷你,效果會比我動手好得多——你之後難道不是痛徹心扉嗎。你橫劍自刎的刹那,薛洋對你說你不該下山,你敢說你不悔嗎?”
這位曉星塵原本一言一行極笃定且有準心,此時卻微微一怔,似也拿不準那一刻可曾後悔。他停頓的時候,胡古月正說道:“你們當時年少無知,并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可我卻是位嘗盡人情的老者,自然是一眼就看清楚了。我看着你在白雪觀被宋岚罵得嚎啕大哭,我看着你失去雙目,可惜抱山周圍布了陣法我在你下了聶氏驿道不久後便跟丢了……你以為你真能撿到薛洋麼,是我将他放在草叢中的。你一直躲開宋岚躲得好好的,是我引宋岚撞見阿箐的。”
曉星塵不知在想什麼,竟有片刻失神,胡古月卻突然指着他,一耳光抽在他臉上,罵道:“誰知你這賤人居然還能起死回生!自甘堕落的孽畜,為何你去求她,她便聽你的話,還幫你換眼睛!當年延靈被我逼得心志大亂折磨了一年,藏色更是受了五年活罪,她也絕情斷欲一如往昔,不聞不問的啊!”
他一刀極狠地要從上到下劃過曉星塵胸前,曉星塵卻回過身子,單手一把握住了老人手腕,恨聲道:“如此說來,延靈師兄和藏色師姐是你害死的!”
曉星塵激怒之下,沖動地站起來要與胡古月拼命,胡古月厲喝道:“曉星塵,你别忘了薛洋還在隔壁,你敢反抗我,薛洋就等着死吧。”
曉星塵與他近距離對望,忽而又是邪氣上湧,捂着口彎腰一陣猛咳。
胡古月陰森地拿起淩遲刀具,恨毒了曉星塵的樣子:“脫了衣服,自己躺到刑床上。”
曉星塵卻側對着老人,在陰影中緩緩擡起來臉,道:“九鼎。”
胡古月一驚,下意識去望地面,卻見原本落在地上的《九鼎策》已經不見了。他一邊用目光胡亂在四處搜索,一邊老氣橫秋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世人都說,‘得九鼎者得天下’。九鼎由禹集九州之金鑄成,象征天下九州。”曉星塵清清楚楚道,“可為什麼得到便能得天下,誰也弄不明白,畢竟它們已經消失幾千年了。”
“不過是九個象征皇權天命的禮器,哪能真的左右天下易主。”胡古月道,“至于那些荒誕不經的村野傳言,根本不值得浪費時間去推敲思索。”
“胡家主,你若以為我這麼好打發,當年我就不會靠着一人之力能在金麟台和斂芳尊周旋了。”曉星塵道,“從古流傳至今的預言傳說,難道真的不可信嗎?秦時傳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後來阿房宮豈不正是被楚霸王付之一炬的麼。往近了說,世傳‘聶氏命格,貴不可言’,後來聶懷桑真的當了仙督。若一聲荒誕不經便能讓我放棄,常家滅門案我又如何能破案緝兇。”
“如果九鼎真的隻是禮器,為何所有的古籍、史冊都明确記載着,曆代君王在祭祀中從沒拿出它們來示人?為何當年楚莊王輕描淡寫過問了一句鼎的分量,便有了問鼎中原這個成語?為何秦滅六國,周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竟然是銷毀九鼎呢?曆朝曆代,禮器何其多,唯獨九鼎象征權柄,以至于秦始皇要在泗水中打撈,武則天和宋徽宗要特意重鑄,而張儀誇海口隻要給他九鼎便能号令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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