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在這四季皆冬的冰雪之城待得習慣了,蓦然得了幾縷微渺和煦的陽光,倒像是從頭頂緩緩潑灑了一盆溫水,輕柔得讓人心生眷戀。
如秦泠前些日子所言,現下正值大暑時節,偏南一帶地區已是在經曆着難以煎熬的酷熱天氣,而與此同時,卻也是浮緣城一年一度必定舉行的紅鴛節。
在剛剛遷移至謹耀城不久的段止箫一衆人中,有大部分都是來自浮緣城當地的軍官守衛,遂對于這樣一項百年不變的特色習俗,也是頗為看重。
而恰巧那紅鴛節當日,謹耀侯譚今嶄攜了他家愛妻秦泠在側,熱情地邀了段止箫一同前往城外賞梅觀雪,飲酒作樂,以不負這流傳已久的浪漫佳節。
當日晴空朗朗,天幕朦胧,往日飄浮的煙雲悉數散開,缭繞于寬闊的石路之間,宛若清晨初生的薄霧。因着是難得一次直抵城外的特殊遠行,段止箫便額外開恩允許我一同前往——明面上說是共享這場精美絕倫的賞花之宴,實際上則是便于更近距離地監視秦泠和譚今嶄二人的一舉一動,以防止出現一些不必要的疏漏。
起初段止箫向我提起此事的時候,我并不相信在謹耀城這一帶寒冷至極的天氣裡,會有所謂的梅花存在,直到後來才聽說,那些用來賞玩的梅花枝根皆是譚今嶄專門雇人從南方地區運輸而來的,同時為了保證它們的存活率,還特地尋了一處半包圍的避風山谷來移植栽培,悉心照料了數月時光,才能讓它們勉強在這極寒的環境中緩緩綻放出本應有的妩媚光澤。
而這一切費盡心思的周全計劃,所為的也不過是搏上愛妻的心悅一笑罷了。
光是這樣想來,我反倒是覺得秦泠遠别故鄉與親人,轉而匆匆投入譚今嶄的懷抱,其中所承受的苦楚和哀痛,約莫也早已被那紛湧而至的幸福感給覆蓋住了。
☆、賞梅
謹耀城外的闌飲山,原乃是一座常年偏寒,積雪無度的平緩矮山,一直待到譚今嶄遣人在山谷中移栽了數十株新梅,方才緻力于人為改善這不适宜之物生長的惡劣環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他們王公貴族之間才能有幸享用的奢華趣味。
山谷清幽,溪水潺潺,遙望之時遠方皆為透白冰雪,而細細瞧來卻能發覺那隐匿于山水之間的微渺枝芽,像是蓦然被人賦予了靈魂生命一般,窸窸窣窣地從雪地裡探出腦袋。
彼時風低光暖,初陽熹微,一行人陸續浩蕩地步行至山谷深處,本已是漸生疲累之意,然乍一擡頭,望見山谷間赫然綻放的楚楚寒梅,登時隻覺眼前一陣清明,仿若有一縷細流滌浣而過。
不同于以往臘月所盛開的普通野梅,這闌飲山上所栽培的鮮嫩枝芽乃悉數由人親手種植養護,每月定時清掃積雪,保溫保濕,不曾出現半分疏漏。遂眼前所呈現的一片繁盛景象,皆是飽含了栽梅之人的無數愛護與心血,若是道那花色之豔絕,不如道是用情之深切。
漫山遍野的梅花傲然盤踞于枝頭之上,遠看之時秀麗婀娜,姿态蹁跹,宛若天人,而細看則剛柔相織,清雅脫俗,縱是包含了萬千種柔情,也始終是隐忍而不發。
段止箫與譚今嶄設宴于山谷深處,梅影橫斜之間,待到一切事務安置完畢,便遣人呈上數壇陳年美酒,掀蓋啟封的那一瞬間,濃烈的酒味與清幽的梅香相互交融,反倒生出一抹肆意蔓延,如癡如醉的特殊氣息。
段止箫向來喜愛此等别緻美景,如今初入此谷,不由得歎為觀止地說道:“譚卿心思細膩絕妙,實非尋常人能及,現下譚夫人嫁得此等如意郎君,倒是無形中覓得一塊珍寶。”
譚今嶄聽罷謙遜有禮道:“讓殿下見笑了——臣家中内人頗為看重往昔的家鄉情懷,遂特地來這闌飲山内舉杯慶祝,以不負浮緣城中固有習俗。”
“這樣說來,我們倒是無意間沾了譚夫人的光。”段止箫笑盈盈道。
我瞅着段止箫那張堆滿笑容的面頰,不由得抽了抽眼角,心道,那譚今嶄也果真是個直來直去的實在人,這種時候不應該适當的奉承個那麼幾句,撿些好聽的話來哄段止箫開心麼?
然而,譚今嶄這厮卻是極為耿直地應答他道:“殿下願随臣一同前往這偏僻山谷中賞梅飲酒,也着實是件不可多得的樂事。”
段止箫雙眼一眯,倒依然是溫言對他說道:“此山谷中寒梅傲雪,風景别緻,皆為譚卿一手心血,又何來偏僻一說呢?”
譚今嶄聽到這裡,便是微低了腦袋,抱拳一揖道:“殿下過獎了。”
我窩在人群後方瞧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來去往複的,一時也看不出其中是否暗藏玄機,隻是隐約覺着那段止箫畢竟是當朝太子,将來為帝為君之人,想必對于他人話語之中亂了主次的言辭也是頗為在意,偏那譚今嶄又是個心大得沒邊兒的主,遂他二人之間的詭異談話,大多讓人聽得膽戰心驚,摸不着頭腦。
而那譚今嶄身邊形影不離的孟氏秦泠則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約莫是有孕在身的緣故,這幾次見她的時候,多半是穿着一襲寬松厚實的長襖,在保暖護體的同時,還能隐藏其漸生臃腫的身量,然譚家對于此等事情卻是閉口不提,也不知是有意隐瞞,還是不甚在意。
老遠就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尋得了我的身影,那秦泠不由得滿臉喜悅,直由丫鬟攙扶着奔至了我的面前,輕聲慨歎道:“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會把你也帶出來——這闌飲山内景緻新奇,若是不慎錯過了今日的盛宴,怕是要追悔莫及呢。”
我點頭贊同道:“起初在山外遙看之時,隻見得滿眼刺目的白雪,殊不知緩步踏入這山谷中央,竟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定定站于我的身前,仔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反倒是皺起了眉頭,一臉憂心地說道:“唔,我瞧着你這副模樣,怎是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許多,可是生了什麼病?”
蓦然被人觸及要害之處,我登時心下一驚,旋即微垂了腦袋,随口糊弄她道:“多謝夫人關心,皓芊不過是偶感風寒罷了,現下已是好了許多,并無什麼大礙。”
我說話之時已是将聲音壓得極低,未曾料到還是讓那正前方的段止箫耳尖聽到了,二話不說,便是滿臉關切地走上前來,沉聲問道:“顧師妹,受了風寒是怎麼回事?怎麼不曾聽你說起過?”
嘶……
我極為苦惱地擡起頭來,正面迎視自四面八方投來的炯炯目光,而其中最為冰冷的一道,即是那緊随于段止箫身後的沐樾言所傳遞而來的。
他今日一如既往地換上了一身沉黑如墨的暗紋長袍,腰間佩劍共懸三把,腕上暗弩亦是隐于無形,仿佛隻要是周圍的人有半分不軌舉動,便能在一瞬之間讓其血濺山頭。
——自那日送香囊失敗之後,我就再也沒能尋得沐樾言的身影,遂這恍恍惚惚的幾日以來,我們縱是半句話也沒能說上,如今遠遠地在人群之中望着他,一時也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事情,便隻能呆呆地在一定距離之外,默默看着,盯着,瞧着,心底溢滿了無助與無奈。
失落地回過了神來,我抿了抿唇,畢恭畢敬地回答段止箫道:“回殿下,也就是前幾天略有些低熱,服藥休息幾日之後,便已是差不多痊愈了。”
“嗯?是麼?”段止箫緩緩湊近來,細瞧我的面色道,“着實是氣色不大好——這山谷處雖說是避風,然溫度卻是偏向于濕冷,你怎的穿得這樣少就出門了?”
我窘迫地後撤了幾步,連連擺手道:“沒事的,我身子一向健壯如牛,一年也難得病上幾回。”
一旁的秦泠聽罷不禁訝異反駁道:“傻姑娘,女孩子家的身體都柔弱得很,你現在是覺得沒什麼事,待到日後上了年紀,可就要備受煎熬了。”
“譚夫人說的對,你啊,該多穿一些。”段止箫眼神微偏,旋即低喚身後的沐樾言道,“樾言,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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