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為了不讓沐樾言心中有所憂慮,我對這概念模糊的傷勢便适當有所隐瞞,隻說是服藥幾月就不會有什麼大礙,讓他不用過于擔心。而他見我近來面色确實是紅潤了不少,遂也漸漸地松下了一口氣,不再執着于挂念此事。
☆、恩斷
三天之後,連日晴朗的觀晝城終是被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所掩蓋,細如松針的雨點大顆大顆地從朦胧的天幕中傾盆而下,以銳不可當的氣勢向衆人宣告着春天的到來。
隆冬時節肆意彌漫的寒冷氣息在大雨降落的一瞬間便消失殆盡,霎時為空氣中流轉湧動的熱潮所替代,街道上的衆人也紛紛脫去了冬天時厚重的毛皮衣衫,轉而換上了輕巧便利的薄布長袍,逐一舉着手中各式花紋的大小紙傘,踏着一地晶瑩剔透的水花來往行進。
恰就是這樣一個陰雲密布,水流蜿蜒的春雨時節,段琬夜毫不留情地向觀晝城内一衆百姓官兵宣布了孟郁景的死刑。
浮緣城往南一帶的勢力一向雜亂無形,因着段氏皇權長期動蕩不安,遂在主城之外的幾大城市裡,都有着各自的力量分流——其中段琬夜和孟郁景所帶領的兩條對立的明線,便是各城數百餘勢力裡最為龐大的兩股分支。
如今孟家勢力轟然倒塌,昔日權傾朝野的孟大将軍霎時淪落為階下囚徒,使得緊随在其身後的若幹群衆也驟然失去了力量,變成了無所依附的一群落水狗。而與之相對的,那些向來不曾看好孟郁景的其餘衆人便更是落井下石,一邊在旁看着笑話,一邊還要施以冷嘲熱諷。
以往身在浮緣城的時候,我對當今形勢的了解還僅僅局限于眼前繁華熱鬧的王都風景與欣欣向榮的街道生活,現下無意間流連奔波過無數個城鎮,總算是能夠勉強認清這個時代的總體局面。
段家老皇帝年暮昏庸,卻緊緊霸占着身下的龍位不肯松手,因此導緻了許多垂涎高權的貪心之輩紛紛崛起,其中孟郁景就是那野心勃勃的一衆罪臣之首。而那段家老頭子雖說是老糊塗了,卻也終究是太子殿下的皇帝爹,所以才會出現以段止箫為首的若幹宗家勢力,以維護皇權為表面目的,半真半假地給段老皇帝幹着擦屁股一類的苦活。
——最後就是不慎卷入權力鬥争而失去一切的段琬夜,他雖原本無意參與紛争,但一路至今,他卻是走得最為激進的那一方。先是暗殺祺王段惆,緊接着便将手中的刀對準了孟郁景的腦袋,無數次皆從險中取勝,才有了今天這般引人矚目的成果。
斬殺孟郁景的當日,紛紛大雨宛若洶湧的浪潮,呼嘯着從烏雲盤踞的上空陡然砸下,似是成千上萬的利箭脫弦而出,極為兇悍地锲入地面深處,無意間蜿蜒成一道涓涓細流,朝着未知的方向四散而去。
段琬夜站在觀晝城的最中心處,手持着那把随身攜帶的銀白長劍,神色冷漠而又倨傲,似是在血雨腥風中脫穎而出的死神。薛臨緊随其側,全然不顧從天而降的暴風驟雨,俨然引領着衆位身着黑衣的“斷碧林”将士,嚴肅莊重地将段琬夜攔護于人群的最中心處,絲毫不曾懈怠。
而位于所有人正前方的那抹匍匐在地的卑微身影,便是曾經在浮緣城内呼風喚雨的孟大将軍,孟郁景。
他一朝獨攬大權,隻手遮天;一朝則被衆人以冷眼相待,置之不理。縱是孟郁景手下精兵無數,然而在這遠距王都千裡之外的觀晝城,也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他。
肆無忌憚的雨水似是斷了線的珠串一般傾瀉而下,近乎瘋狂地拍打在圍觀群衆手中的雨傘上,漸漸積少成多,便彙聚成為了動人心魄的一連串雜音。
惡劣的天氣并不影響人們看熱鬧的心情,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猛然撞見此等情形,紛紛開始七嘴八舌,奔走相告,沒一會兒,孟郁景将被段琬夜親手斬殺的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當地好事的百姓們霎時間争先恐後地圍了上來,不約而同地想要看看這位一度叱咤風雲的傳奇大将軍究竟長個什麼樣子——其中自然不乏各方暗自窺探形勢的不同勢力,衆位牛鬼蛇神頓時彙聚一路,卻又悄然潛藏于四方,不露聲色地打着屬于自己的小算盤。
我身上披了件極不起眼的遮風鬥篷,與沐樾言一起隐匿于同一紙傘之下,為了不引人注意,便隻是遠遠在人群外悄然伫立着,不敢妄自上前一步。姜雲遲則着實是個不怕引火上身的料,因着想要更為清晰地目睹孟郁景的死亡,就獨自一人潛入了紛擾雜亂的群衆中央,睜大了她那雙比目魚似的眼睛不斷向前窺視,唯恐漏看了半點片段。
片刻之餘,隻見得眼前雜亂無形的重重人影微微晃動起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亦是随之節節高漲,一波又一波接連不斷地傳入耳畔。
蓦然聽得此等異樣紛擾,我不由得踮起腳尖,極為賣力地朝前望去,恰好見到人群中央的段琬夜已然高舉手中長劍,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孟郁景的喉嚨處,面上絲毫不帶猶疑。
他那一身暗紫長衫明晃晃地位于城鎮最為矚目的一點,無意間便吸引了四面八方投來的各式目光。偏他心中無所畏懼,遂眼底光芒堅定不疑,似是殺意已決,容不得任何人貿然前來打斷。
薄唇微揚,他那雙晦暗詭谲的瑞鳳眸中似暗藏了一把吞噬人心的匕首,早在十一年前那個悲痛欲絕的逃亡之路上,生生将其所有殘餘的人性斬斷。
“我,段琬夜,是堂堂正正的段氏王朝第四子,然而自立段止箫為太子以來,父皇并沒有予我任何權力,甚至由着你這卑劣小賊連同段止箫一起逐我出城,欲将我趕盡殺絕……”那段琬夜雖是滿目凄怆,卻未曾消減半分氣勢,隻是眸底情緒宛若火焰在肆意燃燒,“今日在此,我便先要削了你這亂臣賊子的狗頭,給諸位父老鄉親們看一看,多年以前那個被段家遺棄在外的流浪者,究竟有沒有能耐一鍋端了這百年昌盛的浮緣王都!”
“我呸!雜毛野狗,不成氣候!”那趴伏在地的孟郁景倏然聽到此話,已是怒目圓睜,掙紮跳動着就要站起身來,無奈身旁人多勢衆,隻需人人伸出一隻手來将他輕輕按住,便能将其壓制于無形。
那孟郁景是何許人也——他可是昔日戰功卓著,百戰不殆的孟家之首,而如今卻是被數十名無名小卒生生摁壓在地,連個翻身的餘地都沒有,便隻能憑了一張聲音渾厚的利嘴隔空吼罵道:
“段琬夜你這個混賬東西!有種别玩兒陰的,和你爺爺我正面比試一場,看看是我孟家的數萬精兵厲害,還是你這群參差不齊的毛賊刺客厲害!”
圍在圈外的一衆百姓猛然瞅見孟郁景這副落魄模樣,不由得面面相觑,議論紛紛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孟大将軍?乍一看來,也不是他人口中百戰百勝的傳奇人物啊!”
“可不是嘛,瞧瞧他現在這副德行,跟一潑婦罵街似的,真難看。”
“呃!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孟大将軍固然是位神武善戰的奇人,但是能戰勝并俘虜他的這名年輕男子,也着實是個英勇不凡的大人物啊!”
“哦?敢問這神秘男子究竟是何人?”
“哎!他方才不是自報家門了麼?此人正是傳聞中意外流落于民間的段家第四子——段琬夜。”
霎時之間,人們向孟郁景投去的炯炯目光已是無聲挪移,轉而不約而同地朝段琬夜所在的方向齊齊聚集而去。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孟郁景,我早就說你是個将死之人。”狹眸微眯,段琬夜眼底殺意湧動如潮,正似那漫天大雨般席卷而至,“十一年前,你們給我的,現在,我要一個不剩地都還回去!”
語畢,噬血的長劍霎時在半空中劃下一抹銀白色的利痕,璀璨耀目的光線轉瞬即逝,轉而滲出星點詭谲而又濃稠的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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