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賀玉樓笑着搖頭,“你先叫人。”
溫月安不說話。
賀玉樓站起身,抻了抻手指,伸個懶腰,然後轉身朝院子裡走。
“叫了人才有下一次。”他語調揚着,一副悠閑自在又志得意滿的樣子,溫月安從他的背影裡都能看見笑意。
過了半天,溫月安猶豫着朝門外喊了一聲:“……師哥。”
賀玉樓其實就靠在小樓的外牆上,一邊遠遠地給錦鯉投食一邊等着溫月安喊他,可偏要裝作沒聽見,想多聽兩聲。
等他聽見輪椅的動靜時,就幹脆躺到院子裡的草叢裡,假裝睡覺。
溫月安把輪椅轉到門口,朝草叢裡遠遠地喊:“師哥。”
等他喊了好幾聲,賀玉樓才翻身坐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若無其事地問:“幹什麼?”
之後,溫月安常與賀玉樓比琴,除了最後一次,從來沒赢過。
所以一聲師哥,便從孩提喊到了少年。
有一回,溫月安在床下尋着了賀玉樓,便喊:“師哥,顧老師叫你跟我一起去臨帖。”
賀玉樓沒睜眼:“臨什麼?”
溫月安說:“《曹全碑》。”
賀玉樓伸手摸了一張琴譜,把臉蓋住:“《曹全碑》太規整,無趣。”
溫月安想寫行書,從二王,風姿秀逸,但出口便是:“那,還臨魏碑?”
賀玉樓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半天從床下出來,徑直就去裁紙磨墨,說臨魏碑。
顧嘉珮喜歡漢隸,而賀玉樓好魏碑,這一點像賀慎平。
賀玉樓小時候,賀慎平叫他臨《張猛龍碑》與《鄭文公碑》,賀玉樓一手字有虬健雄俊之骨,是魏碑的底子。
多年之後,溫月安寫回憶錄,怪得很。
人的一生中,也許隻有那麼幾天的天翻地覆,還有數不到頭的平淡無奇。他對那些平淡無奇總着墨過多,講彈琴,講練字,講下棋,一頁又一頁,仿佛不知疲倦般地去寫那些極細小、甚至重複的事,好像沒有一天不值得寫。
對于那些天翻地覆,他卻常常幾筆帶過,甚至一頁紙上隻有一句話。
比如,一些孩提往事中的一頁就隻有兩行字:壬寅隆冬,大雪,賀老師被打成右派,下放到瓷器廠勞動,顧老師帶我們去火車站送他。
南方的雪總是裹在冰雨裡,落到身上就化了,寒意一直能浸到骨子裡去。而雨雪被風刮得斜飄起來,再大的傘也擋不住。
賀慎平提着行李,背着背包,顧嘉珮抱着溫月安,賀玉樓和賀玉閣一人打一把傘走在一邊。
一行人踏着冰雪走去火車站。
那并不是多美的茫茫雪景,雪在地上化得很快,早被踩得一片污濁,泥水淌在冰粒子上,蜿蜒開來,一不小心便從鞋尖滲進襪子裡。
南方不常下雪,賀玉閣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問:“書上說‘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又說‘銀裝素裹,分外妖娆’,我怎麼看不到?”
賀玉樓說:“你忘了第一句,‘北國風光’。”
賀玉閣說:“哪有那麼多不公平?難道北方的雪就是幹淨的,南方的雪就是髒的嗎?”
賀慎平把行李挂到拿傘那隻手的肩膀上,騰出一隻手摸了一下賀玉閣的頭,溫聲道:“雪當然是幹淨的。有時候,有人把它弄髒了而已。”
一路上顧嘉珮都沒說話,這個時候卻低聲說了句:“髒的是人。”
賀慎平輕歎一聲:“嘉珮。”
兩個字一下就飄散在風中了,一個名字,在這樣的漫天雨雪中輕如鴻毛。
“凍死了,凍死了。”賀玉閣踩進一個水窪裡,連忙把腳一縮,“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火車站啊?”
賀慎平單手把賀玉閣抱起來:“快了。”
火車站頂上的大鐘已經在雨雪霧氣中顯了一個輪廓。
顧嘉珮緊了緊手臂,把溫月安抱得更牢了點:“在雪天裡走還希望路能長些,倒是第一次。”
地面傳來踏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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