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吏舍,韓蠻子前腳剛進屋,後腳呂桃姜就跟進來,責備道:“你這孩子一個人悄悄跑哪裡去耍了呀?也不和我說一聲。”
蠻子不想讓呂桃姜知道他白找了柳先生一趟,遮遮掩掩道:“沒……沒去哪裡,覺得屋裡悶,就到街上随便轉了一圈。”
“好吧,出去轉轉,曬曬太陽也好,但是下回出去,把玄響叫着一起,你的傷沒好全,旁邊有個人,總比沒人強。”呂桃姜囑咐。
“諾。”蠻子點頭,又吞吞吐吐道:“那個,阿嬸,其實,我打算這兩天就回山陰……”
呂桃姜眨了眨眼,道:“想家了吧,也是啊,後天就是寒食節,你和華算子說過了嗎?”
“我還沒跟都錄事提呢?先跟您說一下,這麼多天麻煩阿嬸,讓阿嬸為我跑前跑後,真是不好意思。”蠻子感激道。
“哎呀,客氣個啥,你是華算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你要回家,阿嬸不攔着,但是再住個幾天吧,我好給你準備一下帶回去的東西啊!”呂桃姜笑道。
“阿嬸,不用準備,我很簡單的,帶點幹糧路上吃,就行了。”蠻子擺手道。
“那哪成啊,阿嬸叫人給你做幾件合身的新衣裳,再帶些吳興特産回去,就這麼說定了。”呂桃姜拍拍蠻子的胳膊,轉身離開。
晚上,華皎來到屋裡,一進門就說:“蠻子啊,我聽你阿嬸說,你要回山陰?”
蠻子上前作揖道:“是的,都錄事,我想就明天或後天回去呢。”
華皎搖頭道:“你的傷沒好全,不如等寒食過後再回去,真是不巧,太守昨日回長城籌備祭祖掃墓的事,太守不在,我不能離開吳興,你再等個三五天,等太守回來了,我就送你去山陰,不急在這一時了,好不好?”[長城,地名,今浙江省長興市,南北朝時長興隸屬于吳興郡,是陳朝開國皇帝陳霸先的家鄉。]
蠻子心裡很想早點回家,但是礙于華皎的熱心,不好意思說不,點頭道:“那好吧!”
可是這一等,寒食節過去三天了,太守還沒有回來,也沒有确定哪天回來的消息,蠻子不想再等了,想着若是當面跟華皎夫婦告辭,恐怕還是要被熱情地留下,就去廚房要了幾塊蒸餅,揣在身上悄悄出了門。
走出半條街,蠻子又覺得自己這樣不辭而别很不禮貌,看到街邊有個算卦的道士,就給了道士兩塊蒸餅作為報酬,請他代寫了一封信,并轉交給住在吏舍的華皎夫婦,這才放心往山陰而去。
走過吳興地界,進入會稽郡境,一晃兩年過去,遭遇京城大亂的韓蠻子,居然活着回來了。
熟悉的山川、熟悉的城郭、熟悉的街巷、熟悉的家門……,一切都是那麼的親切,就連頭頂上的太陽都讓蠻子感覺比别處溫暖。
一腳踏進朝思暮想的家門,韓蠻子着實吃了一驚。
韓延慶側卧在院子中間的一張竹榻上,正在曬太陽,他的手邊靠着一隻竹杖,竹榻的周圍或站或坐着一大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蠻子認識,有的蠻子不認識,把蠻子家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小孩子們在人群中跑來跑去,人們像燕雀一樣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奇怪,阿爺是個内斂的人,平日不喜聚會,重傷之後,就更沒什麼人來家裡,自已離開後倒底發生了什麼事,家裡變得如此熱鬧。
院子裡的人們也看到了蠻子,他們臉上吃驚的表情一點不遜于蠻子。
“這不是蠻子嘛!”
“哎呀!是蠻子回來啦!”
……
人群中接連發出驚呼,坐着的人站了起來,站着的人紛紛圍向韓蠻子。
“蠻子,你好本事啊!”一個鄉鄰拍拍韓蠻子的肩膀,誇贊道。
蠻子心想,不就是去了一趟京城,結果空手而歸,這能算什麼本事呀,于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阿爺,不孝兒回來了。”蠻子跪在床榻前,拉住父親的手,話未說完,眼淚已經掉了出來。
“蠻子!?”韓延慶坐起身,眨了眨眼,驚喜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淚瞬間也掉了出來,他緊緊握住兒子的雙手,就像害怕抓得松了,這雙手會突然消失不見一樣,連連點頭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我的兒子蠻子回來啦!孩子他娘,快來呀,咱們的兒子蠻子回來了!”
蠻子擡頭打量父親,父親可比自己走的時候老了不少呀,還沒到四十的人,兩鬓竟已斑白。
“蠻子,我的兒呀!你終于知道回來了啊!”圍着襜衣的蠻子阿娘從廚房裡跑出來,從背後抱住蠻子,哭道:“何郎主回來說,你自己非要留在京城,照顧一個什麼茶道師傅,後來聽聞王師攻下京城後,京城大亂,死了很多人,又一直不見你傳個消息回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嗚嗚……”
蠻子心生愧疚,扶母親坐在榻邊,跪在父母面前,正式叩拜了三回,泣道:“兒不孝,不在跟前事奉父母,還讓爺娘為兒擔心,嗚嗚……”
“傻孩子,别說什麼不孝,你這麼孝順,在外面活得不易,還惦記着我的傷病,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韓延慶柱着竹杖從床榻邊站了起來,伸手扶起兒子。
韓蠻子愣住了,咦?父親啥時能站起來了,這簡直是奇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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